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没有停在任何一座城池,或是关隘上。
而是点在了黑水土司控制区域的后方,一条地图上用虚线标注的,几乎被人忽略的崎岖小道上。
那是一条走私商人用的盐道,也是敌军最隐蔽的一条补给线。
“彩蝶。”他头也不回的轻声叫道。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公子。”
萧文虎的手指,在那条补给在线重重一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我要你带人,先去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飞快的吩咐了几句。
彩蝶静静地听着,那双妩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但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利落地一点头。
“是,公子。”
话音落下,那道黑影再次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帅帐之内,只剩下萧文虎一人,静静地凝视着那张地图。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打仗,从来不只是兵对兵,将对将。
你想跟我玩“魔鬼军团”?
那我就陪你玩玩,釜底抽薪。
南疆边境,镇南关。
曾经的雄关,此刻一片死气沉沉。城墙上到处是刀砍斧凿的痕迹,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成了黑褐色,空气里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在一起,让人想吐。
平南王大营里,气氛更加压抑。
伤兵营里到处是痛苦呻吟的士兵,缺骼膊断腿的到处都是。耿精忠身上全是土,盔甲都没脱,他沉默的走在伤兵中间,看着那些曾经生龙活虎的部下现在的惨样,那张铁打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力。
就这一夜,这位镇守南疆几十年的王爷,鬓角竟然白了些。
“王爷,药…不够了。”一个军医声音沙哑,满眼血丝的走了过来,“伤口烂了的兄弟太多,金疮药已经用完了。”
耿精忠的拳头在身边攥得死死的,骨节都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他没说话,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这时,大营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一个亲兵快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点奇怪的表情,报告说:“王爷,京城来的援军…到了。”
援军?
耿精忠精神一振,阴沉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光。他快步走出大帐,营里剩下的士兵也都投来期盼的目光。
但是,当他们看清那支所谓的“援军”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队伍最前面,是穿着玄甲,腰上挂着天子剑的萧文虎。他身后,跟着郭阳和几十个京兆府的精锐,看着还挺象那么回事。
可再往后…
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乌合之众?
他们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有的人甚至光着膀子,露出吓人的刺青。他们懒懒散散,勾肩搭背,嘴里叼着草根,扛着各种各样的火铳,正对着军营指指点点,满脸的好奇和不屑,活象一群逛庙会的地痞。
更让人怀疑的,是他们队伍最后那十几辆大车。车上没有粮草,没有箭,没有攻城器械,而是堆满了用麻袋装的东西。一股刺鼻的辣味和石灰特有的土腥味,隔着老远就冲了过来。
耿精忠身边,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着那群吊儿郎当的血手帮众,又看了看那十几车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脸上的失望几乎不加掩饰。
“王爷,”老将军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不满,“这就是陛下派来的援军?”
耿精忠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十几车散发着怪味的麻袋上,眼睛里同样充满了疑惑。
萧文虎翻身下马,直接走到耿精忠面前,对着这位一脸风霜的王爷,微微弯腰。
“王爷,路上耽搁了些日子,见谅。”
耿精忠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群毫无纪律的“兵”,沉声问道:“萧大人,这些是…”
“援军。”萧文虎的回答很简单。
他指了指后方的大车,平静的说:“破解南疆魔鬼军团的东西,也都在这儿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将领们一片哗然。
“什么?”那名老将军再也忍不住,他上前一步,指着那些麻袋,声音因为吃惊而拔高,“萧大人,你说的破解之法,就是这些辣椒和石灰?”
他刚才已经凑近闻了,那股刺鼻的味道,除了厨房里的辣椒,和工地上用的生石灰,他想不出别的。
萧文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错。”
“胡闹!”老将军终于忍不住,猛的一拍身边的箭垛,怒喝道,“简直是胡闹!战场上,生死相搏,怎么能开玩笑!你一个毛头小子,从没上过战场,竟然想拿这些厨房里的东西,去对付那些刀枪不入的魔鬼?你当打仗是什么?过家家吗!”
老将军的怒喝,立刻引来了周围将领的附和。
“就是!王爷,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从没听说过这种打法!”
“萧大人,我敬你是朝廷命官,拿着天子剑,但军国大事,不是你纸上谈兵的地方!”
“让弟兄们拿着辣椒水去冲锋?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质疑声,呵斥声,一阵高过一阵。这些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悍将,对萧文虎这个空降过来,还要对军务指手画脚的文官,本来心里就有抵触。现在见他拿出这么荒唐的“破解之法”,积压的不满彻底爆发了。
面对情绪激动的众将,萧文虎的脸上,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没去跟那些吹胡子瞪眼的将军们争辩,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他的目光,只是平静的落在了耿精忠的身上。
“王爷,可有活捉的魔鬼?”
他的声音不大,却象一颗石子丢进了吵闹的池塘,让所有的喧哗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耿精忠。
耿精忠沉默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萧文虎那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上,停了很久。他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丝心虚,或者一丝慌乱。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自信,好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过了好一会,耿精忠缓缓点了点头。
“有。”他沙哑的吐出一个字,随即对着身后的亲兵下令,“去,把囚车里的那个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