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血手帮的老帮主,不知何时,竟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摸到了陆显的马下。
他没有去攻击陆显,那太慢,也太容易被察觉。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带着一股街头斗殴磨练出的刁钻与狠辣,一把就抓住了陆显坐骑的前腿关节!
萧震的脸上,没有丝毫高手的风范,只有一种解决麻烦的纯粹与直接。
他腰背一沉,双臂肌肉虬结,口中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闷哼。
“给老子倒!”
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那股蛮横的力道,猛地向外一掰!
“唏律律——!”
那匹价值千金的宝马,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悲鸣。它只感觉自己的前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硬生生折断!
剧痛传来,它再也无法支撑那高大的身躯,轰然向侧面倒了下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
陆显正在心神失守之际,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身下一空,整个人便随着倒下的马匹,控制不住地向地面摔去。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和怀里的陆云袖。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匹马轰然倒地的瞬间,一直冷静观察着局势的萧文虎,动了。
他脚尖在马镫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般拔地而起,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没有去管狼狈摔向地面的陆显,而是长臂一伸,在半空中,便将受惊不小,正要摔落的二公主陆云袖,稳稳地揽入了怀中。
他抱着陆云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双脚落地,纹丝不动,与旁边人仰马翻的狼狈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
陆云袖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抓紧了萧文虎的衣襟,一张俏脸煞白,脖颈上那道血痕在苍白的肌肤映衬下,触目惊心。
“没事了。”萧文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而另一边,那匹宝马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陆显被压在马下,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他从剧痛和惊骇中爬起来。
郭阳早已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京兆府精锐,一拥而上。
“噗通!”
陆显刚挣扎着探出半个身子,后心便被一只大脚狠狠踩住,整个人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脸颊重重地贴着冰冷而粗糙的土地。
几条特制的牛筋绳索飞快地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再也动弹不得。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此刻,如同一条死狗,狼狈地趴在地上,再无半分挣扎的力气。
一场惊心动魄的谋逆大戏,就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满场肃杀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得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目定口呆地看着那个从马底下钻出来,拍了拍手上尘土的老头。
萧震一招得手,浑不在意周围那些王公贵族们见鬼一般的眼神,他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有些发黄的牙,得意洋洋地朝着自己儿子喊道:
“儿子,爹这‘黑帮打猎法’还行吧?”
他伸脚踢了踢那匹还在地上哀鸣的马,撇了撇嘴。
“这家伙不经打,比昨天抓的那头野猪差远了!”
这句粗俗又带着几分眩耀的浑话,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皇家猎场上响起,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也正是这句浑话,将那凝固到极点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几个胆子小的官员,甚至忍不住“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憋得满脸通红。
就连一直高坐于黑马之上,那张脸冷得象万年玄冰的景帝,在听到萧震这句浑话后,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牵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得意洋洋,仿佛只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老帮主,那眼神里,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用这种街头混混打架的阴损招数,在满朝文武面前,放倒了当朝太子……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萧文虎他这个爹,能干得出来,也想得出来。
不过……
景帝的目光扫过被萧文虎护在怀里,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的女儿,心中那最后一丝杀意,也缓缓消散了。
招数虽然上不得台面,但确实好用。
叛乱,被彻底平息。
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此刻再也不敢替太子鸣冤,一个个趴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被押解而来的李岩,看着自己效忠的主子如死狗般被按在地上,那双本就空洞的眼睛,彻底化为了一片死灰。
而那位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老尚书张承恩,捂着流血的肩膀,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老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悲凉。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擒的陆显和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萧震身上时。
在混乱的百官人群边缘,一个穿着二品武官朝服的身影,脸色却变得煞白如纸。
九门提督,李文通。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被按在地上的陆显,而是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三千被缴了械,垂头丧气,如同待宰羔羊的羽林军。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与恐惧。
他想不通,赵无极的禁军主力明明在南麓,萧文虎那点人手,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解决了这三千精锐?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仿佛也置身于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之中,而这张网,正在缓缓收紧。
李文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不再敢多看,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没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低下头,混在那些惊魂未定的官员之中,开始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他要离开这里,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猎场上的喧嚣,随着陆显被死狗一般按在地上而渐渐平息,只剩下那匹断了腿的宝马发出的阵阵哀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敬畏,或恐惧地落在了那个刚刚从马肚子底下钻出来的老头,以及他那个抱着公主,身形挺拔如枪的儿子身上。
这对父子,用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有效的方式,将一场足以颠复大干的弥天大祸,彻底碾碎。
萧文虎怀中的陆云袖,惊魂稍定,当她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有力地抱着时,那张煞白的俏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一抹红霞。她挣扎着想要站稳,却发现脚下有些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