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是全性”,人也一起留下吧。”王蔼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靠近,步子不快,给薛幡的压迫感却如海浪铺天盖地袭来。
“都是些已死的怨鬼幽灵,您老要这东西干什么?”薛幡依旧在用一种哭腔唱喊道。
那些逼近的王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心神被撼动了,一种古怪的负面情绪笼罩在他们心头。
“修行不到家的,都滚远点乖乖看着。”王蔼吩咐道。
薛幡眯着的眼陡然睁开,停止了哭唱:“王老家主见识和修为都很过人呐,知道我这手段?我原以为除了陆老,别的长辈都不太关注全性”呢。”
“哭坟,知道一点。”王蔼还在缓慢逼近。
全性门人薛幡,其身怀绝学名为“担幡买水”,俗称为“哭坟”。
“担幡买水”起于河南一带,属于一种极为特殊的行业,其内核是通过独特的哭泣方式,来召唤并安抚那些徘徊世间的亡灵。
古老的岁月里,这门技艺常被用于生者与逝去亲人进行短暂的交流,以慰借生者的哀思,也为亡者指引归途。
“担幡买水”之法,细究起来,实则由两部分构成。
“买水”之仪,源于古代验葬前的沐浴习俗,旨在为死者洁净身躯,更深层次的,是祈求亡魂能够顺利抵达彼岸。仪式通常由孝子担当,他们头戴三梁冠,身披麻衣,赤足而行,手执丧杖,怀捧一只名为“买水兜”的瓦钵,随亲属一同哭赴水滨。
在那里,他们会投入一文钱,象征性地“买下”河水,随后回到尸体旁,以清水拂拭亡者面庞,作洗脸状,谓之“浴尸”,寓意洗去尘垢,助其魂魄洁净无碍,顺利踏上往生之路。
而“担幡”之举,则发生在出殡当日。孝子手中会执一根长棍,棍端绑缚白色布条,随风招摇,在前引路。
这布条便称之为“幡”,用来告知世人丧事已发,同时引领亡灵升天,故此幡又被称为“引魂幡”。
薛幡手中的引魂幡,是以至阴尸油浸泡炼制而成,能引魂诱魄,扰乱生人神智,凡被其所伤,伤口便会迅速腐败坏死,血肉模糊,难以愈合。
幡由尸油日夜供养,上附无数怨灵与阴邪之气。被幡打中,幡上存在的灵体便会随着尸毒,趁机侵入敌人体内,使其内外交困,生不如死。
再配合那“哭丧”之术,能瞬间令活人精、气、神衰弱,心防洞开。
死灵趁虚而入后,甚至能侵占生人躯壳,剥夺身体的控制权,使受招者成为薛幡驱使的傀儡。
“王家主,不知道为什么,你好象完全不受我哭声的影响。”
“简单。”王蔼拐杖杵地,停住脚步,“这就是书画修行的好处。写尽一幅字、画完半竿竹,心湖自然而然就平复了。”
“久了,笔尖养出的静气,能抵抗那些针对人身&039;三宝”的攻击手段。”
“我这命真苦啊,刚好被针对到了。”薛幡静立于林地深处,冰冷的风从他宽大的黑褂子中钻入,带来阵阵寒意。
周围是一道道打开的“界门”,让他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那些门和传说中的鬼门关一般,似有无数孤魂野鬼在其中蠢蠢欲动,仅仅是靠近,薛幡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一群王家好手就够受的了,单挑十佬”之一?”
薛幡思索片刻,张口一吐,混沌浓郁的乌黑瘴气在林间弥漫,趁着扰乱视线的空当,他起身一跃,想朝城区人口密集的地方窜去。
可刚跑开数十米,魂幡似乎被拉扯了一下。
薛幡拿到面前一看,里面寄宿的鬼物竟然鬼使神差地返回,朝王家的一个小年轻飘去了。
“为什么?”
愁容满面的薛幡将眯紧的眼睁得老大,匪夷所思的凝视手中魂幡。
“叔!大爷!三老舅!?”
紧接着,站在林间的王同又是勾爪一拉,薛幡的魂幡未离手,可藏身于杆头的几个鬼魂又被抽了出来。
薛幡急的连哭腔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王同一手抓过五缕阴森不详的黑气,掌心握紧,剧烈挣扎的阴鬼被困在掌中。
“不愧是巫士精心温养过的清风,成色真好啊。”
“你的前辈不错,借我尝尝!”
王同张开嘴,撕咬着魂体,在薛幡的见证下,痛苦嚎叫的几只清风转眼被吞入了腹中。
扑通!
薛幡看着空荡荡,一无所用的魂幡,呆若木鸡。
现在也管不得幡里故去之人的灵魂了,他心头一凛,转身便欲遁走。
刚迈开脚步,他脚下骤然浮现一道刺眼的圆形光圈。
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炁如同雾气般升腾而起,将他团团笼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染色”一般。
光影流转,在薛幡身上变幻不定,似乎在重新定义他的存在,雾彻底完成了“调色”,他只觉眼前一花,身体猛地一沉,随即被拉扯着,坠入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
这里没有日月,黑暗中闪铄着刺眼的几团光亮—他的眼前是一道接着一道的门。
“别浪费了,异人的魂魄要更为滋养。”
薛幡闻言,牙关紧咬,顾不得空间诡异,引魂幡猛地一抖,带着腥风,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地砸去。
薛幡的攻击未完全落下,漆黑如墨的液体瞬间灌入他的双眼。
黑漆浓稠,复盖了整个视界,连一丝眼白都瞧不见了。
紧接着,三双惨白的鬼手,从他双眼中钻出,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双眼,另一双捂住了他的耳朵,最后一双则封住了他的嘴巴。
薛幡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视、听、言的能力被尽数剥夺。
王蔼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抢打在了薛幡的身上,几乎是同时,一道新的“界门”在他背后凭空出现,将他从那诡异的画中世界,瞬间拉回了现实中的林地。
薛幡剧烈咳嗽着,喉咙里有血腥味。
他眼不能见,口不能说,耳不能闻,然而早春的料峭告诉他,他返回了那片林中。
视觉、听觉、嗅觉被剥夺,身体对疼痛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没等起身,他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痛到他几乎怀疑人生。
那股极致的疼痛,强行将他被黑漆复盖的视野撕开了一道缝隙。
模糊中,他看见王蔼那张阴鸷的老脸,正握着手中的拐杖,拐杖的尖端,赫然刺入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整个贯穿。
“真就是王家的神涂”吗?那画中世界的鬼物是你画出来的?”薛幡用虚弱的声音颤颤问道。
王蔼笑呵呵道:“我现在可是轻易不出画了,刚刚那幅画叫做狐鬼拜月”,可惜你没见识完整。不过哪怕是冰山一角,都算是你的荣幸了。
薛幡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可意识并未消退,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将他的魂魄从躯壳中扯了出来。
良久,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化作一道黑漆漆的虚影,漂浮在冰冷的尸体上方。
人死魂魄散,化清风肉化泥,可对巫士来讲,灵魂消亡,才是真正的死去。
王同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大张着嘴,抓住薛幡的阴鬼就大口撕咬。
“i图客客客创,魂体嚎叫着,那不是肉体的剧痛,而是根植于存在本身的撕裂与碾磨。
薛幡感到自己的意识、记忆、所有的“我”都在被粗暴地咀嚼、溶解,一点点化为乌有。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消逝。
“真不错啊,要是能多杀几个全性”,用拘魂法来捉着吃也不错。”王同舔舐下嘴唇,明显感觉身体素质再度提升了。
王蔼冷冰冰道:“全性的大批力量都在东北消耗了,剩下的几个,你想拿捏,还真不是简单事。”
“老爷子,在东北透天窟窿之前,您也没用这法子替并哥进阶啊。”
“我更希望他把功夫耗费在神涂”上,和他相比,你在画技上明明更为优秀,可偏偏要去学什么动画,你指望在界门”中靠那些古怪东西?”
“您是对我风格的选择产生了不满,而不是因为服灵本身有一定的弊端?反正王家不会站在公司的对立面,而拘灵无法传下去,倒不如让服灵者当作一次性使用的耗材。”
王同的眸子中几乎没有亮光:“反正我不觉得您诚心拿我当继承人培养。”
王蔼沉默片刻,安静注视着王同,冷声道:“我这几年是没在你身上多费心思,没注意到,你原来这么有锋芒啊。”
“毕竟现在老爷子无人可用,有些话我可以说的硬气点。”
啪!
王蔼抬起手臂,一把扼住了王同的脖子。
渐渐的,王同有点喘息不得:“二叔和三爷家的兄弟们下落不明,医院的布置被临时工刨了,老爷子您就动手吧,但和东北的仗可没法打了啊。”
“您很害怕王家失去拘灵”吗?”
“哦对,想想也是。换做我被异术压制,偏居一隅数十年,我也苦闷憋屈啊,这些年积压在出马仙心中的怒火和不甘,发酵到什么程度了呢?而且老爷子您在圈内也并非善类,借机发难的大小势力该有不少,他们又会不会从旁插一脚?”
王蔼一言不发,满眼怒火,可手中的气力不自觉收敛了。
王同轻篾一笑:“天下会可以失去拘灵遣将”,但王家不能,您或许会在意并哥的死,但你更怕王家的千年基业毁了。归根结底,还是您眼光不够长远,想不到八奇技”会有终止流传的一天,所以在外面做的恶心事太多了,放眼望去,满世界皆敌。”
王蔼怒道:“混蛋东西!你要把这点心计用在对付外人身上,那该有多好。”
“东北的事情解决后,王家家主的位置你来继承。”王蔼丢下一句,“前提是你别死了。”
王蔼松开了扼住王同咽喉的手掌,拄着雕龙拐杖,肥胖臃肿的身躯在林间投下长长的影子,慢吞吞地朝着停在过道尽头的车走去。
王同轻揉着喉部,指尖摩挲着被扼制后留下的淡淡红痕,试图疏解那股不适感。
他目光冰冷锐利,如刀锋般锁住王蔼的背影,林间的微风吹过,带着泥土和初春的湿冷,却无法吹散心底的暗流。
“想当王家的家主,明明有个更快捷的法子··。”
王蔼回到了车上。
司机见他坐稳,立刻汇报:“老家主,失踪那三人的消息有了,是在辽宁化形门没的”
。
王蔼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没有多问细节,沉声吩咐道:“去查化形门的联系方式,我要亲自和他们谈。”
“都安排好了。”司机很识相地拨通电话,给身后的王蔼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东北千山景区的方敬山,手机忽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尤豫一下,还是接通了。
“哪位?”
“王蔼。”
“我的人呢?”
方敬山扫了远处的韩舒一眼,此时他正站在仙人台的一块峭石前,观摩南极八仙像,以及石上雕刻的棋盘。
按照韩舒的吩咐,方敬山回道:“您那三个后辈犯法,被接去了华北暗堡,后续肯定要接受相关处理的。”
“为什么是华北?”
“您和东北地界的事还僵着呢,高总是出马仙,处理事端要避嫌嘛。”
通话界面消隐了,方敬山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到峭石旁。
“韩门长,刚刚王蔼打过电话了,按照你的吩咐说好了。”
韩舒像没听到一样,手朝着远处指去。
“方门长,你看。”
方敬山顺着方向看去,九百峰峦裹着薄雪,远看如撒了层细盐,渤海湾的方向飘来淡淡海雾,日光穿过雾霭,将峰顶“仙人台”摩崖石刻染成金色。
山风依旧凛冽,混着泥土苏醒的腥甜,偶有候鸟群掠过天际,划出春归的弧线。
“如何?”
“好看!”方敬山赞道,心中那点惊悸都荡然无存了。
韩舒笑道:“残雪映新绿,冰融伴雀鸣。这般灵秀清旷,难怪古来求道者都喜欢择一名山胜水处羽化。
假以时日,我也要寻一处清绝灵境,当作未来的成道之地。”
“方门长,你看。”
方敬山顺着方向看去,九百峰峦裹着薄雪,远看如撒了层细盐,渤海湾的方向飘来淡淡海雾,日光穿过雾霭,将峰顶“仙人台”摩崖石刻染成金色。
山风依旧凛冽,混着泥土苏醒的腥甜,偶有候鸟群掠过天际,划出春归的弧线。
“如何?”
“好看!”方敬山赞道,心中那点惊悸都荡然无存了。
韩舒笑道:“残雪映新绿,冰融伴雀鸣。这般灵秀清旷,难怪古来求道者都喜欢择一名山胜水处羽化。
假以时日,我也要寻一处清绝灵境,当作未来的成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