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欢快的哼唱声在走廊中响起,带着压抑后的畅快与轻松。
不用看见具体的相貌,仅仅只是驻足聆听这哼唱,听者便能感同身受地感受到劳累工作结束的愉悦,还有对于近在尺休假的渴盼。
“只要再干个半天,我就能回地上晒太阳喽!
虽然已经跌入沦敦许久,但不同于那些已经习惯在微光下生活,和阴影为伴的同伴,思雷从来都没有忘记地表的世界,从来。
在跌入沦敦,被【收藏家】斯特拉思科因收留之前,克雷格·思雷曾是一名整脚的诗人,一名业馀的天文学家,一名被总是被偏头痛折磨的病人—而现在,他的身份则是这座收藏馆的勤杂工,负责干一些基础的清洁工作。
【熟人思雷】
而支撑他信仰的,除了早已失去联系的家人之外,只有对于太阳教会的虔诚信仰。
作为一名在地上时次次礼拜都不落下的虔诚信徒,思雷对那轮号称“永恒圆满之神”,“不被征服之神”,“光辉满溢之神”的无敌太阳只有纯粹的敬畏心。
“玫红极光与蓝青电光争夺着天空。无夜晚亦无黎明,只存在预备为午的时辰和停滞于午的时辰·——
如同本能地背诵着曾经牧师布道时的教义,即使刚刚在充斥着上流人士的宴会上连轴转了半天,思雷仍然保持着宁静的心态,连最细微的变调都没有错漏一分。
在经过地下苦难的磨炼中,于发热的妄下,思雷不但没有如自己的同事一般开始质疑信仰,
反而坚持着所谓“无用”的虔诚。
而或许是奇迹发生,或许是有存在听到了他执着不懈的祈祷,或许仅仅只是一点安慰剂的作用似乎,真的有什么在被引导,有什么在被改变。
“-我们每一个人都向天空射下的金针开心胸。一切色彩在【骄阳】下皆显得更浓。”
随着祷词的结束,思雷维持着闭目的姿态,右手在胸口处先是划出一个正圆,又以手指描募了一个上长下短的十字,完成了例行的礼拜。
“唯愿拂晓升起,唯愿第二拂晓升起。”
在结语后,有几乎微不可查,宛如幻觉的光芒自他的双眼之中闪现,随着祈祷的动作扩散至全身,溅起如水波一般的微光。
在微光的波动下,原本存在的病痛与劳累在悄无声息之中化解少许,甚至连沦敦无处不在的迷雾侵蚀都为之暂时退散。
一一太阳乃日间第一显,辉光之后,诸色景从。
在永恒最直接最显赫的体现之下,阴影与迷雾都不得不溃败退散。而思雷面前昏暗的楼梯间也被照亮一瞬,露出霍恩有些懵逼的脸庞,还有他手中被打晕的第八个仆人。
明明自己刚刚还在一路潜行一路熄灭灯光来干扰调查,正在处理证据哼着歌·怎么就突然刷新有真实视野的野生超凡者了?
这合理吗?
我问你这合理吗?
如果霍恩没有看错的话这位穿着统一佣人服饰,面容憔瘁的青年刚刚小祷了一下,就有代表“奇迹”的赐福从不知何处降下,缓缓治愈着他的疲惫,净化他身上沾染的【月】相灵性。
不对,不止是野生超凡者这么简单—即使是从教会学校出身,通过入职考试的正式牧师,也必须要在太阳光照之下祈祷,才能请求来“奇迹”的降临。
在这个条件中,所谓的“光照”可以微弱,可以是在效力不强黎明或者黄昏祈祷,甚至可以靠着特殊的奇物和仪式来存储太阳光,在晚上进行仪式一一但决不能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更不能是被太阳抛弃的沦敦!
在这几乎颠复常识,但确然发生了的事件前,在这双方都惊讶的一瞬,先动起来的是霍恩一一准确的说,是复盖于霍恩身体表面的【汽灵】。
“咕哇一一”
惊呼声一闪而逝,在剧烈的失重感升起之时,思雷还没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本能地抱住头颅瑟瑟发抖,祈求太阳能够一如既往地保佑他。
太阳保佑,无敌太阳保佑,保佑您忠诚的信徒能够完成夙愿,重回地上,迎接您的恩光“我问你刚刚那个祈祷你是怎么办到的?能不能再办一次?”
嗯?
思雷如逢大救地睁开双眼,似乎是祈祷真的产生了效力,眼前那个莫名危险的男人不但没有如同自己想象中一般凶神恶煞,反而很是理性一一甚至是平和?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坏事,特别是看到自己在五分钟前还在共事的同事被直接打昏,象是丢垃圾一样被随手堆放在杂物间之后。只是被烟雾组成的触手抓牢,悬挂于半空的自己就显得格外好运了起来。
太阳保佑!
“好,我作,我都作,只求您的些许仁慈—”
而忙着维持楼梯间黑暗的霍恩并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做了个“赶快”的手势,就将思雷的求饶之语堵回了喉咙之中,忙不迭地重新祈祷起来。
“群星宛若小小的创口,而太阳恍若辉煌的血流—”
似乎是之前的祈祷已经消耗了什么,虽然思雷这次的祈祷比上次更为长,更为躬敬,但请求来的“奇迹”只有上次的一半不到,而效果也是衰减地厉害。不要说实质上的治疔效果,甚至和心理作用几乎没有分别。
“呢,大人,这位超凡者大人,如你所见,我是个太阳教会的虔诚信徒,不是什么牧师老爷,
只是会念一些祷文而已,那个,那个,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霍恩皱眉的同时,已经见惯了这些超凡者喜怒无常的思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起来,一脸畏惧地摆动着双手,拼命地解释着。
“而这个祷文,这个祷文是我从小就念惯的。在,在跌入这地下的世界之后还在念,本来只是我的一个爱好,但最近好象突然变得有用了不少,念着念着连身上都不累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感到疲惫,所以我就每天念一次———”
“至于第二次效果不好——那我也不知道啊大人,可能,可能我只是累了。对,我就是累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不定就能表现地更好,绝对让大人您满意!”
这已经被调成什么样了,不用我开口就全交代了有些头疼地与【汽灵】稍稍沟通了一下,了解情况后的霍恩还是释然了。
一一比起地上的伦敦,那些生长在老阿瓦隆正米字旗下,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超凡的平民们。
地下暗无天日的沦敦无疑是另一番风貌。
粗犷,原始,古旧—这座影子中的城市在【无侵之敕令】的调和下,在这一千年间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地上坠落的废弃和残留,自然不可能全无影响。
在国王不在的日子里,那些高高在上的【领主】们共同商议着沦敦该设立的律法,瓜分着阴影中埋藏的宝藏,共同享受着“如国王一般”的权利。
而那些更下一级的管理者们伺奉【领主】,在【武力之敕令】的契约之下代领【领主】的权威,作为爪牙和武器,为不方便直接出手的【领主】们奔走征战,争夺着迷雾中的领土与奇物。
在最下层,就是那些作为基础组件,构成沦敦生态整体的平民们,他们有的是有着传承的超凡者,有的是幸运的觉醒者,还有的则是自外界而来的异乡人。
无论如何,这些“平民”都无力改变沦敦的环境,只能适应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是沦敦得以正常运转的燃料与耗材。
而在阴影的最深处,就是沦敦真正的基础,像征着分隔梦界与现界的【阈限之敕令】。那无处不在,又容易被人所忽视遗忘,甚至融入黑暗之中的迷雾与青笞。
正是在它们的分解下,那些危险的秘密才得以掩藏,不至于危害沦敦的延续。正是在它们的托举之下,沦敦才不至于在废弃历史的堆积之下沉入下方,仍然牢牢地挂靠在伦敦之上,同呼吸,共命运。
而与现界一致,这些作为仆从的普通人则是沦敦妥妥的最下层,除了不会说话的青笞以外,就连老鼠和蟑螂都能来踢他们两脚。
在弱肉强食的古老原则之下,这些“普通人”不仅要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还得承担那些超凡者不愿意干,既繁琐又耗时,有时还很危险的工作—霍恩之前扮演的假身份正是此类。
众所周知,身为“伦敦的倒影”,沦敦的生存环境着实恶劣,除了老鼠和蟑螂之外,没有什么生物能在这里正常,更不要提进一步的繁衍了。
所以,很容易推得的是,沦敦的人口之所以能保持一个大致的数值,靠的肯定是另外的来源。
而考虑到这里不是什么p社游戏,那珍贵的人口肯定不能凭空从控制台刷新出来。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后,那剩下来的就是唯一的真相。
一一沦敦源源不断的新增人口,都是通过上方的伦敦掉进来的!
在沦敦雾气的侵蚀下,此处与地表已经是两个环境,比起律法稳固的现界,这里的漏洞更多,
遐疵更多,例外则愈加数不胜数。
而那些本该负起责任来,好好把这屎山代码修一修的【领主】们则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连一点保护的意识都没有,甚至还推波助澜,刻意传播那些能绕过律法的知识,制造一个又一个的怪谈和特例·
在霍恩见过的三大交通怪谈之中,除了代表一位领主的【墙中之鼠】外,另外的【黑色出租】
与【无声巴土】都是领主们搞出来的怪谈。
【黑色出租】作为沦敦落后交通系统的补丁,为有急事的学徒们提供了一种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而【无声巴士】则服务于那些有通勤须求的学徒们,在指定时间便会出现。
而最后,利用墙壁为信道穿行的【墙中之鼠】更是兼具货运、载人的双重功能。这三者极大地改善了一般学徒“移动全靠腿”的窘迫局面,为地下世界的流通性带来的极大的变化。
而要说起沦敦最为知名,甚至是在地上伦敦也有流传的怪谈-那肯定是【迷雾神隐】的传说。而其内容极为单纯,甚至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只要哪个顽皮的小孩不听话,在夜里到处乱逛的话,【迷雾婆婆】就会出来,把你抓走!”
因为其内容极为单纯,甚至常常被大人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而【迷雾婆婆】当然没有怪谈中的那么偏心。
一一不只是小孩,大人她也照抓不误。
被“神隐”者的年龄,性别,性格等都没有什么可以统计的清淅规律,只有一点最为明显:犯罪者更容易受到【迷雾婆婆】的青睐,罪行越重就越容易在一次大雾中失踪。
当然是跌入了沦敦!
“caputgeratpu(罪人当佩狼首)”。
从前,若有人犯下法外之事,人们会认为他变成了一匹狼。而不仅仅是犯罪,那些行事“偏离世俗”,“大众所不能接受”的人自然会被视为具有破坏性的“狼”,在无意识中被驱逐出去。
因此,在伦敦时,本就是超凡者的霍恩才会这么轻易就见到了属于沦敦的景象。而那些跌入的普通人自然也留下了沦敦的烙印,在正常情况下几乎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就如眼前的思雷一般。
在这位消瘦青年的面前,霍恩微微弯下腰,好奇地打量着他,突兀问道。
“你,对那些属于超凡者的学识,也即所谓的【无形秘术】与【伟大学识】,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