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三大律法】的基础,最初奠定的铁律,第一律法·【阈限之敕令】不仅仅只能分隔“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界限。除了这个最主要的裁定之外,它还划分了“超凡之位阶”,分断了“异种之存续”等等比起整个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禁止长距离传送”这一项法则也位列其中。
判断何种事情被律法允许,何种事情又被律法所禁止,这皆属于【伟大学识】中,属于三类“昼之技艺”中最为严苛的一种,其名为【司辰学】。
但,就如同每把钥匙都有其锁,每一种律令都有其制约。【阈限之敕令】的裁决不容违抗,但有时或可被蒙蔽—这也是这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律法本身反而不能公开的原因当你足够了解它,你就能知道如何去蒙蔽,甚至违反它。
这是不应研习之物,毫无疑问。但研习此种法门的人也将其称为一种智慧,而在【伟大学识中】,这种学识位列三类“夜之技艺”中最为险恶的一种,其被唤作【蠕虫学】。
在两种学识的不断交锋中,要在现界绘制一扇不被允许的门绝非易事,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神圣罗马帝国,地中海,马耳他岛。
这个阳光充沛的小岛一向以当地特产的石料而闻名,虽然岛上没有种植建筑用的树木,但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乳白岩石就是最好的建筑材料。这种蓬松的岩石内有无数孔隙,贮存着来自大海的水分,质地松软,可象木材一样砍、锯,按需要型状任意加工。而当房屋盖成后,经风吹日晒,石内水分蒸发干净,其质地就会从原先的柔软变得比寻常砖块还要坚硬,完全可以胜任建筑的须求。
据说,马耳他岛本身是由一块巨大的这种乳白色岩石构成,而小岛中央的心脏处,在上一个太阳纪时留下的神殿“蒙娜亚德拉”仍在坚忍着海潮与历史,与它散落在世界各处的同类一道,等待着其所铭记的太阳再度回归。
而靠近小岛中部的位置,一处平平无奇,但不知为何总是被人忽略的拐角处,有惨叫声突兀响起,吓跑了在阴影中给自己舔毛的猫咪
“咕,我不想死—”
使用【推罗紫】和【钙沸石】绘制的门框轮廓之内,借由技艺的牵引,一扇本不应存在的“错误”被敞开,在它被律法所修正之前,那些了解何为“正确”用户就可以借此穿过。
“好了,我们到了。”
惨叫声夏然而止,随着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霍恩也放弃了博取导师不知道有没有的同情心,迅速地确认着周边的情况。
而感知到的,是轻抚皮肤的温暖。
是—太阳!
不自觉张开双臂以扩大自身的表面积,骤然沐浴着久违的阳光,在地下工坊待久了的霍恩甚至有点感动,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花。不光为了这浸润身体的光明与温暖,还有灵性的缓缓回升。
没错,起码在超凡的领域,多晒太阳是真的对身体有好处的。
除了以仪式,奇物,消耗品的方式之外,如果说“入梦”是超凡者最直接的灵性回复方式,那“晒太阳”就是第二普遍的方式。而且必须是“太阳”的照耀才有这种神秘学的效力,日光灯并不能胜任太阳的工作。
大多数超凡者都能在阳光下得到恩泽,而相映射的,异种、不死者与夜行者都会避开阳光。足够强烈的阳光甚至能将对超凡一无所知的凡人从不自觉的“入梦”中惊醒,而这也是太阳教会如此深入人心,甚至成为了世界范围内“正教”的原因。
“赞美太阳吧,为了灵魂之中的光明。”
不自觉地想起了太阳教会的祷文,霍恩眯着双眼,将手搭在额头上来阻挡过于浓烈的阳光,在阴影的屏蔽下,霍恩总算是适应了突兀的光照环境,渐渐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我是在一条小巷之中?有海风,气候温和,建筑样式偏希腊—大概率是地中海的岛屿。
维罗妮卡竟然把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吗?
“别发呆了,平时在炼金之馀记得多从工坊出来,散散步晒晒太阳。【银盐工坊】对暗房的要求很高,你常年待在那里是看不见多少自然光的。”
肩膀处传来轻拍,久违了的维罗妮卡看起来仍然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催促着他向前。
“快来,我定位的地址就在前面。”
哒、哒、哒。
在维罗妮卡的带领下从小巷之中走出,还不能完全适应强光的少年眯着眼睛,带着些许忐忑看向前方,见到了一家—
疗养院?
与霍恩想象中的龙潭虎穴不同,面前的建筑虽然坚固朴实,甚至大门口都装饰着【医院骑士团】代表治愈的十字架,而其上隐隐的灵性光辉则告诉霍恩这个是真货。虽然肯定有超凡力量的参与,但不管怎么看,这座建筑都笼罩着安静祥和的氛围。
好怪啊,这里真的有自己的教练吗?
通过半遮半掩的门缝,霍恩甚至能看见其内院子中躺着晒太阳的老头子,还有匆忙奔走,穿着护工服的年轻人,比起某种风味主题的“健身房”,还是“敬老院”更加适合称呼这座建筑。
“这,真的是我们的目的地吗?我是要来和谁来对练?”
带着些许“也许是弄错了”的侥幸,霍恩扭头,向着仍然戴着墨镜的维罗妮卡发问道。
该不会—她是带自己来脚踢南山敬老院的吧?这多不好意思,怕是自己一拳下去,
老人就要加急进手术台了。
“对,你没看错,就是这个。”
不仅没有否认,而且还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着头,
维罗妮卡手腕一翻,从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处掏出一张铁片,轻飘飘地丢进了霍恩的怀里,又指了指前面的入口,吩咐道:
“拿着这个,进门直走,出示之后就会有专人来陪同你进去,之后听他安排就行了。”
有些意外地接过了这张远比外表看起来要重的铁牌,人生地不熟的霍恩感觉有些不妙,问道。
“也就是说,您不陪我一起进去吗?”
被问起这个,维罗妮卡原本还算平静的面色就变得有些难言,带着些许不止从何而来的尴尬,她解释道。
“对,我就不进去了。主要是熟面孔有点多—不太好意思打招呼,而且真的碰面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看着维罗妮卡罕见地尤豫了起来,霍恩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确认道。
“啊?您不会是在里面有什么仇家吧—要不你给我指个名,我看看是要避还是要冲?”
听闻此言,维罗妮卡本就复杂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绷,只是一昧地摇着头,否认道。
“倒也没什么仇家—在我的身份担保下,也不会有人来刻意为难你。正常进去走流程就好了,等你练完了,我也差不多来带你了。”
狐疑地看了维罗妮卡半天,霍恩最终还是忍住了询问“为什么”的冲动,只是将铁片揣进炼金长袍的兜内,摇头道。
“希望如此吧。”
越过驻足不前的维罗妮卡,霍恩向前迈步,径直走向了维罗妮卡指向的小门处—虽然也没抱着“其内一定别有洞天”的幻想,但内也没有布置什么仪式遮掩,就真的和外面看起来一样,是一家平平无奇的老年疗养院。
“让一让,三床脑溢血了!”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随着急切的呼喊声传来,有两位护工急匆匆地抬着担架,运送着进气少出气多,已经开始翻白眼的老太太进入大楼之中。
嗯,还是那种老人随时会嗝屁的疗养院。
其内的氛围也是十分正常,根本就没出现霍恩所担心的为难或阻碍,在向门卫出示了那个铁牌之后,一路上都有人来带着自己深入,只不过在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后,那些工作人员,甚至包括一部分老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好象端详着某位烈士牺牲之前的遗容一样,
甚至有一种例行公事的哀婉。
十分诡异,就象自己是新的祭品那样。
赫赫,你们以为这就能吓退我了?
事到如今,原本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霍恩心中一横,不知道是不是此处的环境影响,竟然激发起了久违的逆反心理,从原本的“不得不来”,“活着就行”逐渐变成了“非来不可”的急躁,甚至有一种现在就大展身手的冲动。
这就是,年轻人的朝气!
他倒要看看,这敬老院里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
不对劲?
不对劲就对了!
在【命运之火】觉醒后,自己的经历有什么是对劲的吗?连【风暴燔祭】和【厄琉息斯密仪】都挺了过来。就算说自己是命最硬的【第一印记】也不为过,不过是区区疗养院而已,只打高端局的自己,难道还能在这阴沟里翻船不成?
绝对不可能啊!
越想越觉得自信,霍恩甚至有一种就地豪迈大笑的冲动,步伐也从到新环境的拘谨变得大步流星了起来,身体中有无名烈火在涌动。
敌人在哪?我将终吉他的生命!
在带领中穿过重重小径与回廊,随着通往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关大张,深陷于一种突如其来“自信”的霍恩大步走入,鼻翼微微翕动,眼前骤然一黑,从这种明显不对劲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得以详细端详眼前的布景。
好冲!
像黄铜或是肉桂一般的辛辣熏香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暴雨之后,又被太阳暴晒的露天矿场一般,富有野蛮的魅力。
而这奇异的熏香味追根溯源,就来自被放置在大厅角落的青铜熏香炉中,以霍恩的眼力,甚至可以辨认出于其内燃烧着的不是什么寻常的香料,而是一块块仿佛骨头或是兽角一般,型状十分不规则的物体。
这是什么?
“您好先生,您这次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大厅,这是关于他的资料,只要跟着图上的名字去查找就好了,恕我先失陪了。”
身侧传来的话语打断了霍恩的思绪,一路而来的领路者以暗暗怜悯的语调进行着最后的嘱咐,又在霍恩怀中塞了一份以牛皮纸所包裹的文档,随后便脚步匆匆地远离,似乎是在恐惧在这里多停留一刻。
捏着鼻子强迫自己接受这虽然起初令人不适,但适应之后令人不自觉充满活力,身体开始蠢蠢欲动的熏香,霍恩站在门旁,手脚麻利地拆开文档,确认了起来。
自己要找的教练是一名曾经隶属于【金狼兵团】的退役成员,而真名为莱昂哈德·夏尔沃。出生于中东地区的马什哈德,意即“殉教之地”。
文档上附带的照片还是三十年前的版本,也就是他四十岁时的样子。正当壮年的他简直是风华正茂,有媲美健美运动员一样的强绝身材。几乎可以想象他于赤裸的上身涂抹满橄榄油,站立于在舞台的聚光灯下面,只需双臂微微发力,那宛如钢铁与黄铜所纠缠而成的肌肉便会一跳一跳地战栗着,几乎喷薄而出!
而有着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身材,这位的战绩也只能用彪悍来形容,略过一大串即使是在文档上也用黑框来抹除,明显涉及超凡的记录,霍恩也能看到种种即使是世俗间,知名度也非常高的宏伟战役。
索姆河战役、日德兰海战、康布雷战役—这都是被记载在霍恩的历史课本上,鼎鼎有名,惨烈如同绞肉机,甚至只要称呼其名,舌尖便会泛起铁与血之腥的大战。而其馀只有一两句话来记载的小战役则更是多如繁星。
莱昂哈德仿佛候鸟一般迁徙,只不过所追逐的是战争,其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罗马,
连远东次大陆的攻防战也有涉及。
百战成钢,在这位老人身上绝不是虚言。
而相映射的代价—残酷的战争始终未能如愿夺走他的生命,但退而求其次地夺走了他所有的战友,又回馈给了他一身的伤痛和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一阿瓦隆军方所能颁发而出的最高荣誉。这荣誉如此的显赫,以至于他早已不被允许接近任何形式的战争任何。
而相映射的,他获得漫长的假期,以及一张位于地中海马耳他岛的永久疗养券,与其他退休的军官和等待治愈的伤员一般,被变相地软禁在了阿瓦隆之外,防止其再度接触战争,而现在看来—
似乎,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