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有粗犷的鼓点自风暴中响起,宛如行于天穹的雷鸣,震动着亮银色的大气,让世界的表皮震颤不休,与霍恩的心跳共鸣着,使得他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缓缓打出了一个新的问号。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按照正常剧情,毅然决然拒绝【制烛人】的空头支票后,现在不应该是重回现界,杀猪宰兽且为乐;一路狂飙猛进至【日落之门】的剧情吗?
入梦————又是什么鬼?
无论是在现实亦或梦中,攀升总是缓慢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撕扯着霍恩的灵躯,使其半透明的皮肤上沾染点点钻蓝色的光斑。在他下方,扭曲缠结的【林地】远远扭动着,舒展无以计数的触手,深扎于现界三片最古老的森林中。
【林地】向光生长,因此永恒终究无可回避。但在历史中,它或可被推迟;
“——但思考林地是徒劳的,因火的到来,已致其终焚为灰烬。”
传说在荒芜的卡本内克,第十二位国王的大腿有伤,因此被夺走了未来的可能性。他始终待在他以圣杯冠名的城堡中,等待着有人给带去一根蜡烛或者一颗心。或者他将飞去,他将飞去。
如同身披火焰的飞蛾,霍恩的灵躯闪铄着驳杂的光芒,原本在【日之道途】
沾染的影响堪称奢侈地被挥霍一空,尽数化为前行的动力。
——奔赴前方。
【林地】位于梦界之墙外,而梦界无墙;但这并非霍恩所熟知的林地:彼处唯有白桦林立,苍白如月辉,而月辉却似乌墨般凝稠;在光芒的重压之下,树木的苍白表皮先是泛起脓疱,继而渗出同样苍白的鲜血。
在短暂的闪铄后,霍恩顺着自上方照下的月光前行。在视线的前方,漆黑浓稠的月光分开重重树木,勾勒树木的根茎,前来染黑井中之物。
【林中之井】!
——“【林中之井】为【林地】的中枢之一,体现了其变化莫测的本质。它永远不会干涸,但也永远无法变得澄清,在不同的夜晚探索会有不同的收获。”
在上一次到来时,霍恩只是草草在这处林地地标旁停留了一段时间,靠着汲取的井水成功关联【阿拜多斯】的神性,晋升第二印记。而这次,他能做的就远远不止“打水”这么简单了。
“据太阳教会的说法,梦界的显要门扉有七扇,分别映射着七把钥匙—一这种说法大致没错,但一把钥匙并非只能开启一扇门扉。通晓者所必须穿过的【牡鹿之门】会为【森林之钥】开启,但这把钥匙还能开启一扇位于林地深处的门,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瞄准眼前被月光染黑,不知通往何处的深邃井口,出于“非生非死”状态的霍恩一个猛子扎下,没入了井水之中。
天旋地转,光怪陆离—一沿着这条因为同一把钥匙而被联通的“捷径”,霍恩已经抵达了自己在梦界从未踏足的新局域。
【猎手之门(hunter“sgate)】、【兽角之门(horngate)】,【学徒之门(adept“sdoor)】,以及最为知名的————【牡鹿之门(stagdoor)】。
“在烈火中我们去追逐,于白雪里我们被寻见。唯有穿过此门者才能获得第三印记:且此人必须穿过【林地】,此人必须攀至【纯白之门】。【牡鹿之门】
等待着负光者前来。”
如同攻城锤一般的隆隆声响自上方传来,不知为何带着蔓延至今,隐隐作痛——
——
的悲怆;花了几秒钟适应刚刚穿过【林中之门】的眩晕与不适,霍恩一时间没能处理话语中的繁复信息,只是呆呆地向前望去,注视着声音的来源。
攻城锤一般的响动竟然来自于————一扇半遮半掩的宏伟门扉?
这就是通晓者必过的【牡鹿之门】吗,怎么还会说话?
聚焦作为眼睛的【明识】细看,霍恩终于在盘绕的亮银色大气遮掩下窥见了这扇门扉的全貌————也因此分外疑惑。
同为梦界门关,与死者尚需排队通过的【纯白之门】不同,眼前的【牡鹿之门】相当开阔,在作为路障的带血鹿角后,是宽大到容得下阿瓦隆海军最为宏伟舰艇通过的框架。它在很久以前便被粗暴的力量撕裂破损,留下的伤痕至今也没太愈合,纠结为迷一般的纹路。
刚刚的声音正是从门扉————旁边的凹坑处传来。
“喂小子,看哪儿呢?老夫在这里————我动不了,还不快转过来!”
兴许是看着霍恩久久没有回应,那声音很快就从原本的重重叠叠,高深莫测的腔调下降回来,虽然声量还是大的惊人,但多了几分鲜活的感情色彩。
哈哈,何前倨而后恭也?
艰难地将视线从大门上似乎蕴藏着无数秘密的旧伤疤中移开,霍恩转向门旁的深坑。于彼处,一个与大门相比也毫不逊色的金色硕大头颅横卧着,要不是它的下腭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粉碎。只需深吸一口气,它就能将站在不远处的霍恩囫囵吞下,权当有味道的小零食。
我超,“守门人”!
没有哪个超凡者不渴望不朽,而在前往不朽的道途中,第三印记·【通晓】
就是首道需要通过的关隘。
虽然关于通过【牡鹿之门】的谜语是每个通晓者都要保留的秘密:但在留给后人的指南书中,那些【通晓者】们都或多或少地暗示着一位“守门人”的存在。据说就是这位守门人一直守候在【牡鹿之门】旁,向着有资质的新晋者吟诵谜语,聆听答案,并决定是否要放他们通行。
而不必多说,那位从有记载的历史以来就没有变过的“守门人”自然也有着极高的位格一还要位于【长生者】之上,货真价实的【具名者】,这就是各方势力的一致认定。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自己尚未通晓;但霍恩接触过的【具名者】甚至可能比【长生者】都多。远的不说,就沦敦见到的【罗比戈】与【巨腭】两位具名,仅仅只是一缕渗透的念头都让霍恩如芒在背,有着极致的危险感。
但同为【具名者】,眼前这位“守门人”不但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显得很————接地气。
“喂喂喂,新晋者;来看这里,能看得到吗?请原谅我实在不便起身————如你所见,我现下只有一颗头颅留存,借着【牡鹿之门】的庇护苟延残喘罢了。”
声音中蕴含的悲怆越发浓重,甚至让【牡鹿之门】上的旧伤疤都重新绽开,发出吱呀的响声。这位莫名陷入eo中的“守门人”微微摇动头颅,以一口流利地道的老阿瓦隆伦敦口音来呼唤着霍恩,想要得到回应。
只要一点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只有在履行被强加于他身上的职责时,“守门人”格里比才能在庞大的悲恸中得以些许喘息。
在大鹿头希冀的眼神之前,霍恩缓缓地向靠近了两步。先是充满敬畏地打量了一下他脖颈处的惨烈伤口,再清了清嗓子,问出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个问题。
“您————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
惊喜地瞪大了双眼,格里比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身上一直折磨着他的伤痛。只为了这一句“闲聊”似的开场。
要知道,先前到来的超凡者,大多都是经过了重重仪式的加持,才从【纯白之门】一路攀升至此,为的就是获取晋升【通晓者】所必要的谜语。在这种前提之下,他们即使对这位“守门人”的境况和遭遇有着好奇之心,也会将其延后。
先处理那些“必须完成”的事情。
本来能普升【通晓者】的人数就不多,这是多少年没有遇到过的愣头青了?
——必须留住,多聊一会!
“如你所见,我,守门人”格里比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凄惨的处境,和这道门扉死死绑定在一切。都是因为司辰们的决定——不容违抗的决定。”
费力地晃动这额头上鹿角的残骸,格里比指着【牡鹿之门】上重重叠叠的旧伤口,言语中满是积压已久的悲愤。
“那些裂痕就是当时的残留————比你现在的时代更早,甚至比肉源诸神的时代还要早一那时候的梦界还是凡人的禁地,且道路也可比现在难走的多。而我们就是最初的【通晓者】,接过“普罗米修斯”火种之人。”
有着熔融似黄铜的眼泪自硕大的眼框中滴出,将身下的地面灼出道道焦痕,倾诉的声音也从沉郁转向模糊。似乎是缺少了下颌的缘故,它的抽泣有些断断续续,只有几句能够被霍恩辨别而出。
“哦,露西亚————我真希望我们没这么做。我希望我早就死在那个世界,而不是在此处被羞辱与折磨————”
谨慎地伸手触碰着这位自称“格里比”的【具名者】所流下的眼泪,霍恩感受着某种颤斗的热力自指尖升腾,可能性开始进射出火花————不动声色地用【命运之火】将其一嘬。
吸溜—
浓厚的【烬】之灵性被他细水长流地抽取着,缓缓愈疗着先前灵性亏空所导致的虚弱;也让他开始有些不稳的灵躯重回凝实。而随着的讲述,唯有自己能看见的光幕上有火焰升起,正在缓缓凝聚出一张色泽紫红,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式的卡牌。
似乎,大概,也许————在聆听谜语前,自己还能再多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