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并未有过多的尤豫。
果断深吸一口气,决绝下令道:“传令各营主将,速至中军听令,准备决战!”
决战二字落下,他的目光也投向了帐外,仿佛已经看见薛延那严整的军阵之中的杀意凛然。
不过,那又如何?
纵然是妖法火器,他也要用人命去填出一条血路!
新安城头,万青看着薛延军列阵完毕,又望向叛军大营中升腾而起的紧急集结的号角和旗帜的变动。
“薛延将军都到了,安守忠这老狗还想挣扎?”
随即,不屑的撇了撇嘴,传令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火器营上城,看准时机,给安守忠加点料,通知薛将军,我部随时可出城夹击!”
而在薛延的军阵中,这位安西悍将同样正在沉稳地观察着叛军大营的动向。
当看到营中升起的指挥旗语和紧急集结的态势后,他嘴角顿时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不过,他并未下令立刻进攻。
反而是让火铳营原地构筑简易掩体,骑兵则分出一部在外围游弋警戒。
既然对方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他就看看呗。
而就在三方,对峙之时,晨光也刺破了硝烟,照亮了新安城下三方旌旗。
一面玄旗立于北面城头,一面赤焰旗列阵于西南,一面血色大纛躁动于东南。
小小的新安,刹那间成为了决定整个河洛乃至平叛战局走向的风暴中心。
空气仿佛都凝固,只待大战一触即发。
安守忠的帅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麾下将领们齐聚,个个面色凝重,不少人眼中还残留着昨夜溃兵带来的惊悸。
张通儒简单包扎后,半躺在角落的软榻上,脸色灰败。
胸口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抽气声。
但他仍强撑着,断断续续地将遭遇薛延火铳营那如同炼狱般的恐怖景象,再次向众将描述了一遍。
帐中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将领们虽然早已从溃兵口中听过类似的描述,但此刻亲耳听到主将之一如此形容,心中也不禁更加沉重起来。
安守忠站在地图前,背对着众人,背影绷得象一张拉满的硬弓,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都听见了?”
随即,他地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唐军有妖器,很厉害,你们怕不怕?”
众将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搭话。
安守忠见状,不由得冷笑道:“不用怕丢人,老子知道你们怕,因为老子也怕!”
听见这话,众将更是眉眼低垂,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安守忠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乱跳,厉声道:“但怕,就能活命吗?”
“如今,潼关已失,田承嗣凶多吉少,薛延堵在西边,万青躲在城里!
而我们背后,就是洛阳,就是陛下刚登基的大燕国都,咱们现在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们,我,还有营中这两万多弟兄,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家小也难逃屠戮!”
他厉声说着,凶戾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将领的脸。
而与他对视之人,无不惭愧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安守忠见状,总算放缓了语气,沉声道:“所以,为今之计,咱们只有一条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将愕然仰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安守忠。
“不错!”
安守忠没有任何废话,直言道:“如今,薛延那厮刚刚赶到,立足未稳,万青也还在城里观望,若此时,我们能集中所有力量,先打垮薛延,便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击溃了薛延,新安城里的万青,就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没了外面这支生力军,他敢出来,就是送死!”
听见这话,众将不禁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大帅!”
一名偏将忍不住唤了安守忠一声,迟疑道:“那火器委实太过凶悍,我军步卒若主动出寨,密集冲锋,岂非岂非正合其意?”
“那就用命填!”
听见这话,安守忠顿时咆哮一声,随即唾沫星子飞溅:“本将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他目光如刀,扫过众将,厉声道:“我知道那火器厉害,张通儒的盾牌挡不住。所以,前军给老子改。
放弃那些不顶用的轻盾,所有步卒,给我用上最厚实的蒙皮大盾,或者双层木盾,结成最紧密的龟甲盾阵!
一层不够就叠两层,让将士们顶着盾,用命给老子往前拱,用最快的速度,给老子拱到唐军阵前,只要拱到五十步内,就有机会打开一个缺口,不然,耗着也是等死。”
顿了顿,啊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冷声道:“到底是等死,还是拼一线生机,这很难选吗?”
“这”
众将仍是有些迟疑,但也不乏心动者。
毕竟,正如安守忠所言,他们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就算是逃,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给他们这个逃窜的机会才行。
安守忠见状,则是不再废话,直接下令道:“就这么办,拼一把,左右两翼所有骑兵,由本帅亲率亲自统领。”
“督战队压后,敢有畏缩不前者,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后退一步者,斩!乱我军心者,斩!今日,不是唐军死,就是我们亡,听明白了吗?”
一连串杀气腾腾的“斩”字,如同重锤砸碎了将领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
绝望和恐惧被这最后的疯狂点燃,化为困兽的凶性。
“得令!”
众将终于不再尤豫,齐声嘶吼,眼中泛起拼命的红光。
“擂鼓,全军出营,决一死战!”
见众人的士气总算被调动起来,安守忠也没有任何拖延,佩刀狠狠劈向西南薛延军阵的方向。
“咚!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如同敲在人心上的战鼓声,瞬间撕碎了战场短暂的死寂,叛军大营的辕门轰然洞开!
无数叛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般汹涌而出,迅速在营前列开阵势。
前军步卒举起了加厚加固的蒙皮大盾或双层木盾。
士兵们则猫着腰,紧密地缩在盾牌之后,组成数道移动的盾墙,缓慢而坚定地开始向薛延军阵的方向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