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看着李琚阴沉的脸色,心情亦是苦涩不已。
但转瞬之后,他却象抓住了唯一的希望,急迫地抓住李琚的臂膀,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急切:
“八弟,如今这长安,这关中,这大唐的江山社稷,皆已危在旦夕。叛军旦夕可至。非你非你安西雄兵,无人可挽此天倾。弟当速速入城,坐镇中枢,号令各方。这天下安危,系于你一身啊!”
李琚看着李亨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恳求,不禁心念电转,下意识的想要谦让几句。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意义了。
这座空城,这副烂摊子,除了他,还有谁能接?
还有谁敢接?
他微微侧身,避开李亨的拉扯,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与决断:“阿兄言重了。勤王勘乱,乃本王分内之事。”
他没有推辞,只是目光扫过混乱的城门,低声道:“咱们先进城再说吧!”
“好,好!”
听见这话,李亨顿时大喜过望,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连忙侧身引路。
黑色的铁流再次激活,踏着狼借的街道,缓缓流入这座被抛弃的都城。
马蹄声敲击着空旷的街面,显得格外沉重而肃杀。
沿途百姓躲在残破的门窗后,惊恐又带着一丝期盼地窥视着这支沉默而强大的军队。
入城后,李琚没有丝毫耽搁。
他立刻命薛延、乔天养等将领分兵接管四门城防,清剿趁乱劫掠的宵小,弹压秩序。
随后,他来到尚算完好的太极宫,准备暂时以太极宫作为临时的掌控点。
随后,他开始清点他带来的“家底”。
甘露殿内,王胜向李琚呈上了清单。
清单上,李琚这一路扫荡天水赵氏、陇西李氏,沙洲张氏等世家财富,数量惊人。
金银珠玉堆积如山,粮秣军械足以支撑大军数年,更有难以计数的田契商铺文书。
李琚清点完毕后,目光环视众人,立即朝王胜下令道:“你即刻带人,将这些资财分成三份,其中六成充作军资,即刻分发各部,整军备战;三成纳入国库,用以安民,赈济城中及关中流民,务必先稳住民心。馀下一成,封存备用。”
“是!”
王胜没有任何废话,立即领命去办。
随后,李琚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李亨,直接下令道:“阿兄,安抚民心、调拨粮秣、统筹后勤诸事,便劳烦你了。长安百废待兴,此乃根基,不容有失。”
他没有客套,直接将最需要细致耐心、也最能收拢民心的后勤重任交给了李亨。
这既是信任,也是将他置于一个相对安全且能发挥作用的位置。
李亨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
他郑重拱手:“八弟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李琚点头,不再多言。
他大步走到案前,铺开素绢,提起饱蘸浓墨的笔。笔锋落下,力透纸背:
“王教:大唐光王、安西军统率李琚,奉旨勤王,今已入长安。叛胡肆虐,荼毒生灵,圣驾暂移,以图恢复。凡我关中军民,当各安本业,勿信谣言。本王在此,必保境安民,荡平叛逆。即日起,开仓赈济,严惩奸宄。凡助逆作乱、趁火打劫者,杀无赦。凡勠力同心、共御国难者,必有重赏,此谕,咸使闻知!”
随着他笔走龙蛇,一份措辞强硬、目标明确的安民告示迅速拟就。
在加盖了光王印信后,李琚将其交给了李泌,吩咐道:“李先生,还请将这封告示即刻誊抄,遍贴长安各坊及关中要道州县!”
李泌并未第一时间接过,神情有些复杂,因为李琚此举,乃是大大的僭越。
李琚见状,不禁蹙眉道:“怎么了李先生,莫非是对本王”
“老臣这就去办!”
关键时候,贺知章上前一步打断了李琚的话,从李琚手中接过王教,随即,转身朝李泌扔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李泌回神,神情更加复杂,却也还是朝李琚拱手道:“是,臣这就去办!”
李琚点点头,并未与之计较,眼下毕竟是非常之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反正有人就先用着就行了,等到他平定安史之乱后,将李林甫接回来,自然能够重建秩序。
思及此,他也不再多言,而是立即唤过薛延,吩咐道:“薛将军,接下来有劳你带人,潼关、武关军情,以及河东各路勤王军与叛军的战况,还有剑南道接驾的鲜于仲通所部位置梳理一遍,然后汇总报来,接下来,咱们该制定平叛的计划了。”
“是!”
薛延领命而去,脚步带风。
而随着众人离去,甘露殿内,便只剩下了李琚一人独自枯坐在软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时,一声急促的急报声忽然打断了殿中的死寂。
“报——!”
徐平大步入殿,甲胄带风,脸上混杂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他将一卷厚厚的军情急报双手呈上,高声道:“殿下,北路,中路前军急报。万青、哥舒翰两部皆有斩获!”
听见这话,李琚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却是没有伸手接过密奏,而是淡淡地说道:“念!”
急报展开,徐平语速极快的说道:“北路哥舒翰将军急报,其部一人三马,昼夜兼程,已于半月前秘密绕过史思明叛军主力侧翼,并已与王忠嗣所部取得联系,双方并约,将由王忠嗣所部朔方军拖住史思明部主力,哥舒翰将军则趁势奇袭其囤积于岚州的粮草大营!”
听见这话,李琚顿时眉头微扬,有些诧异。
但只是诧异片刻,又觉得理当如此。
见李琚没什么指示,徐平迅速翻到下一份军报,念道:“中路前军,万青将军急报,其部出安西,借道河套,不顾风雪险阻,已于月前强行军至常山!”
李琚点点头,问道:“洛阳情况如何?”
“万青将军报称,洛阳确一月前陷落于叛将安守忠之手!”
徐平的声音沉了下来,年道:“据探,叛军入城后,便大肆屠戮,洛阳留守官吏几乎尽没。不过,万青将军已于暗中收拢了河南大部溃军,欲趁安守忠主力被潼关吸引,洛阳守备相对空虚之际,突袭夺回洛阳西面门户新安城。”
“以此与潼关形成犄角之势,钳制安守忠所部,令其主力回援,不敢全力进犯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