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那复盖天空的无形怪物,脑袋里瞬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她赶紧低下头,一手紧紧攥着那半截沾了灰的面包,另一只手撑着垃圾箱,才勉强稳住身子。
那怪物的存在太压抑了,光是看一眼,都让她觉得脑袋发沉,连呼吸都跟着滞涩。
没时间尤豫了,她踩着垃圾箱的边缘,飞快地翻上院墙。
身后的脚步声紧随而至。
那三个眼神死寂的男人也翻过了墙,跑得极快,像追猎的野兽般,死死咬着她的踪迹。
少女在狭小的巷子里拼命穿行,巷子两侧的砖墙飞快向后退,她一边跑,一边把手里的面包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嚼着。
干硬的面包渣刺得喉咙发疼,她却顾不上咽口水,只想着赶紧补充点能量,跑得再快些。
期间有路人看见这一幕,眼神当即就发生了变化,瞬间变得与那三人一样。
随后他们也添加了追逐的队伍之中。
少女抽空看了一眼身后,随后吓得腿都快软了。
可更让她恐惧的还在后面。
跑着跑着,她忽然觉得头顶一凉,象有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的脑袋。
她下意识地抬头,瞳孔瞬间放大。
一根无形的丝线,正从天空中缓缓垂落。
这丝线比之前看到的更粗,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恶意,仿佛只要碰到她的头皮,就能把她也变成那些傀儡中的一员。
“要死要死要死————”
少女呼吸急促,只感觉人生一片灰白。
那些死寂的眼神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悔恨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要是再忍一忍饥饿就好了,要是等到夜深人静再出来找吃的就好了。
白天的格兰特城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是怪物的狩猎场,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贪嘴,为了一点饱腹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少女太清楚这些被丝线操控的“人”的规矩了。
平日里,他们和正常人没两样。
会去面包店买刚出炉的麦饼,会在酒馆里喝酒聊天,会对着神象虔诚祈祷————一举一动都透着鲜活的气息,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
可一旦遇见象她这样头顶没有丝线的人,他们就会瞬间褪去所有伪装,化身成毫无神智的傀儡,眼神变得死寂空洞,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般扑上来。
而天空中的无形怪物会立刻垂下一根丝线,像毒蛇吐信般,精准地朝着无丝线者的头顶探去。
只要那根黏腻的丝线插进脑袋,被盯上的人就会彻底失去自我,沦为怪物的提线木偶,连一丝反抗的馀地都没有。
而无形怪物的出现,是发生在三天之前。
那是噩梦开始的日子。
那天的天空格外晴朗,因此当她抬头望去,能看见无数根丝线从云层深处垂落,象一场无声的暴雨,密密麻麻地笼罩了整座城市。
丝线落下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没人来得及反应。
无论是街边的小贩、玩耍的孩童,还是穿着华贵长袍的贵族,都被丝线精准地刺入头顶。
甚至少女亲眼看见城卫队的队长,那个能一拳打裂城墙的能力者,连反抗都做不到,眼神就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
短短半个时辰,整座格兰特城彻底沦陷。
而她,因为自己能力的缘故,成了这座城里唯一头顶没有丝线的人。
不过这只无形的怪物好象有着缺陷。
它没有自己的眼睛。
这只怪物想要看到事物,或者感知环境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它唯一的办法,便是借助那些被它操控的生命的视觉。
可以说,它眼中的世界,是由这些傀儡所提供的视角拼凑而成。
这就意味着,一旦它所操控的傀儡的视线受阻,无法看到外界的情况,那这只怪物便对外界毫无察觉。
也正是因为这一关键弱点,少女才有机会长时间成功躲藏。
不过少女并不知道这只怪物的目的。
在控制了整座城市的人之后,它并没有做出什么破坏的举动。
只是让这些傀儡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之前的生活,把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按部就班运转的玩偶匣子,让格兰特城维持着“正常”的假象。
可这份“正常”,对她这个唯一的例外来说,就是最致命的陷阱。
“沙沙“”
脚步声从巷口两端同时传来,少女猛地回神。
她抬头望去,只见之前那三个傀儡已经逼近到三步之外,死寂的目光死死地锁着她。
而小巷的另一头,也出现了几个身影。
是刚才被丝线操控的路人,他们正堵在出口,一步步逼近。
前方三人,后方同样三人。
前后夹击的态势已然形成,少女被牢牢困在中间,看上去毫无出路可言。
她的心脏开始砰呼直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与此同时,瞳孔骤然收缩。
随后少女眼中的世界忽然象是被按下了慢放键,一切都变得缓慢了下来。
地上的碎石,墙角的木箱,头顶晃动的布条————
少女目光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在刹那间化作了无形的信息流,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她脑海中飞速流转。
这些信息流被快速拆解,每一个细节都被提取出来,随后又迅速重组,仿佛她的大脑变成了一台超算,正在对周围的环境进行着深度分析与解读。
就在最前排的男人伸出僵硬的手,距离她仅有一米时,少女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压低重心,左脚精准踩在地上那凸起的碎石上,借势向右前方扑去。
这个角度刚好避开男人的直线攻击,同时能利用他左倾的重心制造碰撞。
果然,男人扑空后收不住力,重重撞在旁边的人身上。
两人象多米诺骨牌般跟跄着摔倒,堵塞了半条巷子。
而来自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急促,少女却毫不停歇,右手顺势抓住墙角的木箱边缘,用巧劲斜向一推。
三个木箱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瞬间屏蔽了后方三人的视线。
此时,有一个人已经爬起,与另一个人再次形成合围之势。
最靠近少女的人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角。
少女的大脑飞速运算,预判出对方的抓握轨迹,身体躲闪,右脚再精准踢在他的脚踝处,让对方瞬间失去平衡。
随后她趁机抬手抓住头顶的布条,直接拽下来。
布条落下,刚好糊在另一个人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面前的三人一个失去视野,两个倒在地上。
少女瞅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脚下猛地发力,径直冲出巷口。
在其他人还未察觉到异样之前,便象一只灵活的猫,迅速闪身躲进了另外一个狭窄的小巷之中。
随着少女脱离险境,刚刚脑海中如洪流般运转的信息流,开始渐渐平息下来,瞳孔也慢慢恢复到正常的大小。
少女微微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仍在巷子里混乱搜寻的六人,轻轻地喘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刚才那短短几秒的惊险时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的大脑开足马力,完成了上千次复杂的演算。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巧妙的借力,都是经过精确计算得出的最优解。
只不过,如此高强度的脑力消耗,带来的后果便是————
“咕噜————”
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满是无奈与苦恼,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唉,她感觉自己似乎比之前更饿了。
她所拥有的能力,从效果上来说,确实相当厉害。
可它实在太耗费能量了。
不过,这能力带来的提升也是极为显著的。
每次能力开启之后,大脑直接陷入过载状态。
她的运算速度和反应力近乎极限提升,甚至能够提前预判出敌人下一步的动作。
说起来,这个能力的觉醒,还是在那只无形的怪物突然出现的时候。
在这个能力出现之后,少女就似乎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就比如那无形的丝线。
但是————真的好饿啊————
要是这时候能吃上一顿美食,她什么都愿意做。
即便是让她做数学题,她也敢尝试一下!
少女扶着冰冷的墙壁,强忍着肚子里翻涌的饥饿感,每走一步都觉得双腿发虚,眼前阵阵发黑。
刚才虽然暂时打乱了傀儡的追逐,可她知道,那些被控制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只要她还在这座城里,只要头顶没有那根该死的丝线,就永远是怪物的目标。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巷子里绕了好几个弯,最终钻进了一处废弃马厩的角落。
随后少女蜷缩在干草堆里,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
这里足够隐蔽,又能及时察觉危险,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就这样,少女在干草堆里蜷缩了整整一个下午。
阳光从屋顶的缝隙慢慢移动,从明亮的金黄变成柔和的橘红,最后渐渐暗淡下来。
太阳快要落山了。
直到外面的密密麻麻脚步声彻底消失,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她才敢慢慢松开捂住嘴的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从干草堆里爬出来,毫无形象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马厩破洞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眼神里满是生无可恋。
肚子里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象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难道说,她就要被饿死在这里了吗?
不要啊。
这种事情绝对不要啊————
少女眼神恍惚,似乎都能看见逝去的父母来接她回家了。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身体轻飘飘的,象是要飘起来,朝着自己的父母走去。
反正也逃不掉了,跟着父母走,总比变成没有神智的傀儡好。
可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母亲的手时,一道巨大的声音猛地炸响,象是有重物砸在石板路上,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少女猛地惊醒,恍惚感瞬间消散。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撑起发软的身体,通过马厩中的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这一眼,让她彻底愣住了。
只见一个金发的少女从天而降。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金色的长发在夕阳下泛着耀眼的光泽,像坠落凡间的光。
四周的人瞬间被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惊扰。
他们像被激怒的野兽般,从四面八方朝着金发少女扑了过去,想要将她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显然,这个突然闯入的外人,也成了怪物要控制的目标。
金发少女轻轻拍了拍手。
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可少女的眼睛却清淅地看见,一道透明的冲击波以金发少女为中心,象水波般迅速散开,掠过那些扑来的傀儡。
但那些傀儡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保持着扑击的姿势,继续朝着金发少女冲去。
金发少女见状,好看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翠绿的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抬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自己的攻击没有效果,又象是在观察这些傀儡的异常。
百试百灵的镇魂术,竟然在这些人身上失效了?
潮水般的人影涌来,傀儡们伸直了手臂。
他们的眼神依旧是一片死寂,却透着股近乎疯狂的执着。
少女看到这一幕,心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很想提醒这个金发少女。
精神能力是没有作用的。
想告诉对方这些傀儡早没了意识,可干裂的嘴唇连开合的力气都没有。
少女看着金发少女被密密麻麻的傀儡围在中央,那些伸直的手臂几乎要触碰到那抹耀眼的金色,死寂的眼神里翻涌着疯狂的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拖进无边的黑暗。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漫过她的头顶,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睛不受控制地想闭上。
她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不敢看那道璨烂的光芒被彻底吞噬。
可就在少女即将闭眼的瞬间,眼角的馀光却瞥见金发少女只是跺了跺脚。
下一秒,便是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