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
“早。”
“早。”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公寓里弥漫着咖啡豆研磨后的醇香和煎蛋的诱人气息。
刘军依旧是最早起身的那个，在开放式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平底锅里单面煎的太阳蛋边缘焦脆，全麦面包片在烤箱里发出轻微的“叮”声。
关璐打一个招呼后，很自然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仿佛这一切早已是日复一日的惯例。她端起刘军刚刚倒好的橙汁喝了一口，然后拿起叉子，开始享用那份温度恰到好处的早餐。
就快要吃完时，关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忽然说：“allen，今天天气不错，我忽然不想去公司了。”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轻松的期待望向他，“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就当放松一下。”
刘军正端起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这又是打算演的哪出戏’似的询问。
她迎着刘军的目光，像是临时起意一样的口吻说：“一会儿，我们先去游乐场走一走，玩到下午，我们再去城市广场那儿去走走，我听说那边的鸽子不怕人，可以喂食。正好也给那些‘观众’提供点温馨的生活素材，光是一起进出小区和晚餐后的散步，画面也太单调了。”
这个念头，其实在她昨晚睡下之就已经悄然成形。
城市广场，喂鸽子——这几乎是偶像剧里诠释浪漫与纯真的经典桥段，简单、温馨，且极具画面感。既然有“观众”在暗处窥探，那么这种足以表现情侣间恩爱和闲适的经典场景，自然要安排上。
更重要的是，这个场景，也恰好是她心底关于理想恋爱的模糊幻想的某个场景中的一个——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和喜欢的人一起，无所事事地喂喂鸽子，享受片刻的宁静与陪伴这种简单到近乎幼稚的浪漫，与她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商业形象格格不入，却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诱人，像是一个可以暂时逃离现实的童话泡泡。
刘军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可以。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特意准备，你只管演好男朋友就行。
为了让刘军配合，关璐只能再次用‘演’来表明这是一个‘工作’安排，而不是情侣间的约会安排。
刘军‘嗯’了一声，不多话。
他的‘工作’就是如此，‘导演’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演。
关璐这时放下叉子，目光落在刘军线条利落的脸上，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语气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征询，仿佛任何一位女友在约会前都会这样问自己的男友：
“对了，allen，你说今天我们出去玩，特别是下午去广场，我穿什么好？”她微微歪着头，眼神里闪烁着几分真实的困扰和一点点期待，“是穿得休闲随意一点，像真正去散步放松的样子？还是稍微精致一些？”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它既是一个关于“演出服装”的咨询，也隐隐带着点女性特有的、希望得到对方认可和注意的小心思。
刘军听到这个问题，他几乎没有停顿，也没有露出任何觉得这个问题突兀或无聊的表情，仿佛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细节。
他沉吟了大约两秒，然后开口，声音平稳而客观： “休闲一些可能更合适。”他分析道，“质感好的羊绒衫或者针织衫，搭配休闲裤和平底鞋。动作会比较方便，也更符合散步的场合，显得更自然。”
他的回答完全基于场景逻辑和“演出效果”最大化考量，精准、务实，无可挑剔，是标准的“刘军式”风格。
然而，就在关璐心底那点小小的期待即将落空，准备接受这份“专业建议”时，刘军却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极其自然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专注的看着关璐，但语气似乎比刚才稍微放缓了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你穿浅色系，比如米白色的针织衫之类的，效果应该会更好。在阳光下比较显气色，到时侦探们拍出来的画面质感也会更柔和，也省得他们后期调色加滤镜，算是替他们的业绩着想，提供点高质量素材。”
这句话补充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在前一个“专业建议”的基础上，进行更细致的优化。它听起来依旧是基于“画面效果”和“显气色”这种客观标准的判断，严格遵循了“allen”作为有品位的精英男士该有的审美。
但同时，最后那句“替他们的业绩着想，提供点高质量素材”，却带着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属于刘军式的冷幽默。他将一场充满窥伺与算计的监视，轻描淡写地比喻成了需要考核绩效的日常工作，甚至用一种近乎“业界良心”的口吻，考虑到了对方的工作难度和成果质量。
这种将严峻事态轻松解构的视角，背后折射出的是一种极度冷静、甚至略带嘲讽的掌控感——他不仅知道被监视，还有闲心去“优化”对方能拍到的内容，仿佛他才是这场“真人秀”的隐形导演，连对手的工作成果都在他的计算和“照顾”范围之内。
，！
刘军那句“替他们的业绩着想，提供点高质量素材”的话音刚落，关璐先是愣了一秒，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随即，她像是被点中了笑穴，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起初还带着点克制，但越想越觉得他这种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反差巨大，笑意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收不住。她伏餐桌上，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我的天allen业绩哈哈哈”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个词，觉得从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嘴里吐出这种词，简直荒谬又好笑到了极点，“你居然还懂这个还要帮他们优化素材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再看着刘军一副平静的样子，心里的认知仿佛又被刷新了一层。
谁说他就是一个只会冷静分析、按剧本行事的冰山？原来这座冰山下，还藏着这样一把锋利又诙谐的冰镐，能轻而易举地凿开她紧绷的外壳，让她体验到这种纯粹的、毫无负担的快乐。
“好吧，”她语气轻快，“那就听你的安排，为了‘观众’的kpi，今天就穿米白色了。”
说完之后，关璐很快就进房间去换衣服去了。
相对于刘军来说，此时他的脑海中却再次清晰地浮现出刚才对话的细节，尤其是他自己提出的那个关于着装的具体建议。
“你穿浅色系，比如米白色的针织衫之类的，效果应该会更好。”
这个建议，并非仅仅出于对“画面质感”或“显气色”的客观考量。在关璐询问的那一刻，当时一个更隐秘、更私人，甚至带着点实验性质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看看，当关璐穿上一件米白色的、质感柔软的针织衫时，那个在记忆碎片中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温婉知性的女子侧影，会不会在现实中被某种程度地“复刻”出来。
毕竟那个碎片太模糊，太短暂，却又带着钩子般的尖锐感，牢牢钉在他的意识深处。他渴望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而关璐，这个此刻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女性，无形中成了他最现成的“参照物”。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他想知道，那种让他心悸的熟悉感，是否仅仅源于某种抽象的“知性气质”，还是与某些具体的、可视化的元素，比如衣着、颜色，甚至某种神态紧密相关。
如果关璐穿上类似的衣服，能引发他同样的感觉吗？如果能，那是否意味着他记忆中的女子，与关璐有某种类型的相似之处？如果不能，那是否说明那种感觉是独一无二、只属于那个特定形象的。
其实说白了，这无疑同样是隐秘情感上的投射和比对。他在无意中，将关璐置于了一个与他模糊记忆中那个“她”进行对比的位置上。他想借助关璐这个真实的存在，去触碰、去验证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至于那句为了掩饰真实意图而附加的、关于“观众业绩”的冷幽默，其实也是一种伪装，用以掩盖他内心那份不容察觉的、近乎焦灼的探寻。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看着主卧室的那道门，心里竟隐隐升起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明确的期待。
约莫二十分钟后，主卧房门终于打开。关璐果然换上一身精心搭配的休闲装束。她的上身穿的是一件质感极佳的米白色羊绒针织衫，柔软的材质贴合身形，勾勒出柔和的肩线与腰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a字中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腿上穿着透明的黑色丝袜，脚上是一双款式简洁的黑色中跟皮鞋。
“怎么样？这身还可以吗？临时找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今天的场合。”
她的问题看似在征询对“演出服装”的意见，但眼神里闪烁的微光，却泄露了她内心深处更在意的是他个人的看法。
刘军其实早在看到她从主卧房门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呼吸就稍停顿了一下。
米白色针织衫a字裙温婉知性的气质眼前的关璐，与记忆碎片中那个戴着细框眼镜、侧影温柔的影像，在某个瞬间，确实高度地重合了。
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那种色调、那种氛围、那种柔和的轮廓感，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他记忆的锁孔，虽然没能转动打开，却激起一阵清晰的、带着酸涩回响的共鸣。
他心底那份“明确的期待”被瞬间满足，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深的悸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混乱。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了那么几秒。
“很好看”他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但依旧保持着镇定，“很合适。”他的回答简洁，却不像往常那样纯粹是客观评价。
那短暂的凝视和略微低沉的声线里，似乎夹杂了一丝被触动的、真实的情感涟漪。
就在这短暂的凝视中，刘军的心底清晰地划过一丝微妙的刺痛感，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流的涌动。
眼前的人是关璐，是与他有着明确“合约”关系的雇主，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女总裁。她此刻的温婉，是她为了某个明确的目的而呈现的姿态。而记忆中的那个侧影，那份让他心悸的熟悉与温柔，属于一个未知的、被迷雾笼罩的过去，与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界限分明的关璐，本质上是两个人。
“是她，但不是‘她’。”
那瞬间的悸动，与其说是对关璐本人的反应，不如说是对某个被触发的、关于“失去”和“寻找”的本能共鸣。他贪婪地捕捉着这丝共鸣，试图从中打捞关于自身过去的线索，却又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将这份对记忆碎片的探寻，与对眼前这个真实女人的情感混淆。
他没有说更多赞美的话，但那种专注的眼神和简短的肯定，反而比华丽的辞藻更让关璐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窃喜。
她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同寻常的神色，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心情莫名地更加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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