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桃叶发现童磨似乎对她有些过度依赖了。
在最开始,童磨对鹤见桃叶的靠近并不是源于依赖,而是因为他天然有着对新奇事物的探索心理和求知欲。
在他们初次见面时,鹤见桃叶展露出了和童磨平日里接触到的人完全不同的东西——纯粹的乐观与漫不经心。
还有放在常人来看有一种与以上两种十分割裂的特质:责任心。
而鹤见桃叶对于责任心有着属于自己的解释。
她贯彻着自己身为万世极乐教神女的责任,维护万世极乐教的发展,并对前来祈求指引的教众给予帮助。
比起发自内心的责任,这更像是鹤见桃叶对于自己这个身份的尽职尽责。
因为她喜欢挑战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女,所以她会去做一个“合格”的神女应该要做的事。
这样的沉浸式扮演是鹤见桃叶最爱的娱乐活动。
维持自己所设框架的人物性格对她来说有趣程度胜过游戏。
“我亲爱的女儿,你是我最为得意的作品。”
鹤见桃叶常想起瑟维尔对她说的这句话。
她大概能理解瑟维尔的思路。
她的父亲向来不喜欢那些单一的东西,所以在培养她的时候常常带着她变换不同的环境与角色。
角色扮演可以说是他们父女俩都喜欢的东西。
鹤见桃叶像是一盘色彩丰富的颜料盒,她总是根据自己的心情去绘画出想要的一切。
而童磨作为从未见识过如此多样精彩的人,理所当然的,他会去追寻画师的笔迹。
亦步亦趋。
以此为引,两人的相处越发深入。
她总在有意无意地引导,想看着这个生来情感淡薄的孩子一点点读懂“人”的喜怒哀乐。
可她没算到,这场“课题”竟然让童磨对她的依赖变得越来越深,深到超出了她的预期。
或许是两人日日形影不离,童磨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她的身影。
或许是她教给了童磨太多。教他辨别情绪,教他堪破人心,教他应对麻烦。
这些教导让童磨下意识觉得只要有白鸟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白鸟总有应对的方法。
雏鸟情节。鹤见桃叶在心里下了结论。
就像刚破壳的小鸟,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唯一的依靠,童磨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支柱,凡事都要先找她,凡事都要听她的。
这对童磨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白鸟总会给我讲述我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白鸟总是会冒出很多有意思的想法。”
“白鸟”
童磨的感叹总在不经意间响起,每一次,都是一块石头,循着名为“白鸟”的支架一层一层往上垒起。
可鹤见桃叶不难想象,如果某一天这根支架突然被撤走,那些堆得高高的石块大概会摇摇欲坠,最后难逃倒塌的结局。
这当然不是鹤见桃叶想见到的画面,这样的结果可不符合她对课题完成度的高要求。
她要的是一个能独立感知情感、掌控人生的童磨,不是一个只能依附她的木偶。
更重要的是,她把童磨当成朋友,真心希望他能学会独立思考,能追寻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辈子围着她转。
童磨该有自己的追求,哪怕暂时没有,也该去慢慢寻找,而不是把“白鸟”当成全部的重心。
这样的依赖对他不公平,对拥有漫长寿命的自己,也不公平。
“白鸟,你在想什么?”童磨的声音拉回了鹤见桃叶的思绪。
他察觉到鹤见桃叶的沉默,凑过来,半个身子趴在草坪上,脑袋微微歪着,盯着她的眉眼看。
但自己的眉头反倒皱得紧紧的,不知道的以为陷入纠结的人其实是他。
童磨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从鹤见桃叶的脸上看出太多内容,于是只能试探着开口:“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但童磨根据之前鹤见桃叶给他透露的内容早就知晓,她是不会轻易累到的。
但童磨没有别的方法来询问了。
因为“疲惫”是最单纯、最无害的答案。
他只是希望白鸟没有烦心事而已。
鹤见桃叶听见他的话,轻易地从他脸上看出了对这地方的留恋和不舍。
她特意逗童磨:“这里风景那么好,你这么早就想回去了?”
童磨抿了抿唇,然后释然一笑:“反正它又不会长腿跑掉,我们之后还可以再来呀。”
鹤见桃叶有些意外于他的善解人意。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磨的成长已经悄悄超越了她的教导。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着她、只会依赖她的童磨,他已经从自身的角度学会了体谅,领悟了迁就。
这个发现让鹤见桃叶的顾虑一下淡了不少。
照这个趋势,童磨过段时间就会完全独立思考,形成属于他自己的行为方式,也就不会过于依赖她了吧。
想清楚的鹤见桃叶畅然一笑,回答道:“不用担心我,”她躺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正好今天休息不用处理教众的事,出来一趟也难得,我们就多待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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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磨盯着她惬意的侧脸研究了好一会儿,再三确认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凝重,这才真的放下心,重新放任自己砸进柔软的草坪。
花香裹着微风,伴着耳边的鸟鸣,渐渐抚平了两人心里的思绪,不知不觉间,都坠入了梦乡。
童磨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鹤见桃叶站在不远处,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几步迈过去,担忧地问:“白鸟,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担忧占据了童磨目前全部心神,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视角变得不同以往。
他变得很高,高到原来需要他仰视的白鸟,现在只到了他的胸口。
这样大的高度差让他看不起白鸟的表情,于是他干脆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以求捕捉到白鸟的心思。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像一座小山,横亘在白鸟身前。
这时候,童磨才隐隐约约发现自己的身高已经是出奇地高了。
再也不是白鸟轻易能够捏到脸的高度了。
童磨的视角在旁观的第三人称与第一人称间切换。
梦中的他对此没有丝毫疑惑。
他只是迫不及待地要和他的白鸟分享这份喜悦:“白鸟,我长高了!你看,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白鸟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漠,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没有了熟悉的笑意。
曾经被他比作太阳的眼睛,此时和冬日结冻的河流没什么两样——寂静、冰冷。
毫无生机。
不解充满童磨的脑海。
还有惊恐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