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灰暗的布条遮掩的,是一张皎洁如皓月的小巧脸庞。
紧闭的眼皮随着呼吸而轻微的颤抖,灰白色的睫毛浓密卷翘。
即使没有睁开眼,也大概看得出这是一双不小的眼睛。
手中的布条轻轻落地,没什么声响。产屋敷月彦有些失神。
如同掀开珍珠上的布,当鹤见桃叶露出完整的样貌,那曾经不和谐的特征在此时彻底将她与普通人割裂开。她根本不像是什么怪异,也不像个仆人。
辉月姬。
产屋敷月彦脑海中闪过了一直流传着的故事——那个在寻常人家中开出的高洁之花,引得无数人前来采撷,最后被月宫使者接回天上的神女。
她们还真是相像——一样的不俗美貌、一样的没有自由。
产屋敷月彦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他可不像那帮废物的贵族,他绝对不会放任“辉月姬”跑出他的掌心。
见产屋敷月彦迟迟没有后话,鹤见桃叶感到一种粘稠的视线,像是被什么蛇类盯上似的:阴冷而潮湿。
她有些迟疑地摸上自己的脸,打破了这令人不舒服的沉默:“怎么了少爷?啊、难道我的样子真的很怪吗?”
一点不吓人啊,难道是因为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失望了?
“呵……哈哈哈哈。”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阵低笑,给鹤见桃叶一激灵。
一惊一乍。她抿了下嘴。
“你还真是令我惊喜啊……鹤。”如同呓语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感觉到眼皮上有热源在靠近,鹤见桃叶敏锐地往后一躲,笑道:“少爷,你只说了要换蒙眼布,别的事可不算在内哦。”
“切,无趣。”产屋敷月彦淡定收回了手,丝毫没有被发现小心思的尴尬。
没有立刻把丝巾给鹤见桃叶围上,产屋敷月彦就这么施施然坐回了座位,蛮不讲理地说:“反正看都看了,待你出去之前,那丝巾就先不急着戴了。”
也是,摘都摘了,看够了也就不惦记了吧?
鹤见桃叶索性大大方方应下了。
唯一一点,没了蒙眼布压着,她得用点自制力才能不习惯性睁开眼。
“嘭。”茶杯倒了。
“哗啦。”书掉地上了。
这样的小动静时不时就出现一下。
产屋敷月彦也是个心脏的。他知道人的本能就是去看发生了什么,想凭借这一点诓鹤见桃叶睁开眼——即使对方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不死心啊。鹤见桃叶抑制住想揍人的冲动。
这小鬼也太烦人了,实际上不小心给他看见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血族的能力之一就是催眠,被看到了让对方忘记就行了——她也是这么掩盖自己的觅食行动的。
不过难搞的是,她目前只能让人忘记一小段事情,却不能修改对方的记忆或是下达某些指令达成长久的暗示。
因此对于产屋敷月彦的浓浓好奇,这招用了也是白用。
至于她的全貌,反正她现在的躯壳比原本的稚嫩许多,如果不是仔细端详对比过,不大能看出来的。
再说了,实在不行躲个几百年,到时候,他这么心高气傲的小鬼怎么可能还会仔细记得一个仆人是什么样呢?
身为长生者,鹤见桃叶很明白时间是如何轻易带走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
啊……剧情节点什么时候到啊,这样的日子真是一天也不想过了。鹤见桃叶在黑暗中出神地想着。
然而这一天到来的比她想象的要快很多。
血族的漫长生涯使她对时间流速的感知变得很弱,三五年对她不过是弹指一挥。
在她的视角里,原先还能在她搀扶下走走逛逛的产屋敷月彦,身子突然就一落千丈。
只是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吹了点冷风就卧倒在床上,从此,坏脾气小子基本告别了行动自如的身体,更别提外出了。
他像是被折断羽翼的鸟,空有往出飞的心思却只能待在笼子里——只是在活着罢了。
这就导致产屋敷月彦的脾气越来越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惹他不快。
但像以前一样,他难得会给好脸色的人就是鹤见桃叶。
因为他这个病气缠身的仆人也日渐身体不好起来,三天两头咳血,隔三差五告假。
似乎比他还要强弩之末。
因此产屋敷月彦愿意给予她格外的耐心,甚至高高在上的怜悯起这个比自己还惨的人来。
鹤见桃叶的虚弱当然离不开系统的加持,不然很难有情况会使血族的身体崩溃——哪怕是低阶。
【宿主,剧情马上就要开启了,关键人物已经进入了宅邸。】
【……嗯。】此时鹤见桃叶正在给坐靠起来的产屋敷月彦擦脸,闻言动作一僵,但很快恢复了行动。
病症让男人的感知变弱,丝毫没发现仆人的异常。
“咳咳……嗬”产屋敷月彦在尽量平稳呼吸,但时不时就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咚咚咚。”是敲门声。
一个男人端着药进来,恭敬地跪坐在两人面前:“少爷,这副药有希望治愈您的病。”
“呵……不过又是庸医罢了,鹤。”产屋敷月彦闭着眼,只是张了张嘴发出指示。
鹤见桃叶默不作声,上前端过药碗,刚要喂药,对面的医师却说道:
“且慢。”
鹤见桃叶疑惑地停住了动作,将药碗收了回来放在跪坐的腿上,扭头面向了医师。
医师这才发觉对面的少女是有多么虚弱。
嘴唇发白,皮肤下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攀附在苍白的脸颊上,看着有些渗人。
也是个被病症折磨的可怜人啊。医师悲悯地想着。
“少爷,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您的身体已经是支撑不住,而这副药是我刚刚研制出来的,是最有可能治愈您病症的药物。但若是无用,少爷就会在二十岁前身亡。”
即使药碗被鹤见桃叶捧远了,但浓郁的苦味依然溢满了产屋敷月彦的鼻腔。
他似是受不了般地抓紧了被子,皱眉看着药。
鹤见桃叶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扭头对医师说道:“好了,您先离开吧,少爷不喜有人在场。”
“是。”医师恭敬地退了出去。
“少爷放心,这位医师我打听过,解决过各种疑难杂症,是不可多得的名医。有他在,少爷的病肯定会好的。”鹤见桃叶重新端起了药碗。
因为角度关系,产屋敷月彦看不见她抿起的嘴。
自由近在咫尺,鹤见桃叶发现自己并不大高兴。
系统跟她说过,产屋敷月彦就是因为喝了这个医师的药,才变为了鬼。
她在亲手杀死“月彦”。
产屋敷月彦对仆人的安慰没做什么反应,他猛地接过药碗,大口灌了进去,接着一把将碗摔在了一旁。
脆弱的碗立马就四分五裂。
他有些癫狂地扶住额头低笑,瘦出骨相的手攥紧自己头顶的黑发:“哈哈……那就让我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区区庸医,居然敢断言我活不过二十岁?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