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甜也不介意他的直率,顺着他的话道:“楼里姐妹多,倒也不闷。闲遐时喜欢看看书,下下棋,侍弄些花草。”
“下棋?你会下棋?”沉策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惜,我是个臭棋篓子,我爹老骂我坐不住。看书我也就看个兵书战策还行。”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道:“对了,我跟你说说我们北边的事儿吧?可有意思了!”
于是,沉策便打开了话匣子。
他口才不算绝佳,但胜在情真意切,描述生动,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鲜活与豪迈。
温甜专注的反应极大地鼓舞了沉策,让他讲得愈发投入,恨不得将自己这十几年在边关的所有见闻都倾倒给她。
沉策从未与人如此畅快地聊过这些。
在京城,同僚们要么谈论诗文政事,要么就是风花雪月,很少有人对他口中粗粝又热血的边关生活真正感兴趣。
而在温甜这里,他感受到了全然的接纳与理解,甚至是欣赏。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茶水续了又续。
沉策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惊觉时间流逝。
他有些不好意思:“看我,光顾着自己说了,是不是闷着你了?”
“怎会?”温甜摇摇头,“沉护卫所言,开阔眼界,生动有趣,温甜听得入神,只恨不能亲见那草原落日,边关烽烟。多谢沉护卫与我分享这些。”
她的肯定让沉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又暖又痒,一股勇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放下茶杯,坐直了身体,平日里爽利的舌头忽然有些打结,小麦色的脸庞也微微泛红:
“那个温姑娘,”他期期艾艾地开口,目光有些躲闪,“我我在京郊有处庄子,是我娘留给我的。不算大,但景致还行。眼下庄子后园的蔷薇花开得正好,一片一片的,红的粉的白的,热闹得很。”
“就就在西郊,离城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到。我想着想着你平日在这楼里,见的都是人工雕琢的景致,或许或许会喜欢看看自然的野趣?不知不知你愿不愿意,哪日得空,随我一同去赏花?”
说完这番话,沉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耳根滚烫,眼睛都不敢直视温甜,只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暖阁内安静了一瞬。
沉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蔷薇花开啊听沉护卫描述,定是极美的。”
听到她开口, 沉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确实许久未曾出城了。” 温甜斟酌片刻,“既然沉护卫盛情相邀,温甜却之不恭。只是,需得安排妥当,低调出行才好。”
她答应了!
沉策猛地抬头,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
“你答应了?真的?太好了!”
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又连忙压下情绪,连连保证:
“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绝对低调,不会让人打扰到你!你想哪天去?明天?后天?”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与小心翼翼的安排,温甜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她想了想道:“后日吧。后日上午,如何?”
“好!就后日上午!我辰时(7-9点)不,我巳时初刻(9点15分),准时到楼外置你!”
他象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欣喜若狂,手足无措。
又闲谈了几句,这才对着温甜连连拱手,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晕乎乎离开了小院,连告辞的话都忘了说周全。
走出倚红楼时,他觉得天格外蓝,风格外柔,连路边摊贩的叫卖声都格外悦耳。
他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地一挥马鞭,恨不得立刻飞回府中,将后日出行的一切细节都安排到完美。
他满脑子都是蔷薇花海,还有花海中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嘴角咧开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回到侯府,沉策并未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陆怀瑾和皇帝。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人的期待。
他只想悄悄地,完美地安排好这次赏花之行。
然而,他那副喜气洋洋,走路带风,见谁都傻笑的德行,哪里瞒得过府里人的眼睛?
他先是去马厩亲自挑马,对着他那匹惯常骑乘的枣红大马嘀嘀咕咕,嫌它不够温顺,又挑剔另一匹白马的马鞍不够鲜亮,折腾得马夫一头雾水。
接着又一头扎进府里的库房,翻箱倒柜地找料子。
管家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会儿拿起一匹雨过天青色的云锦,喃喃自语:“这个颜色,会不会太素了?”
一会儿又抖开一匹宝蓝色暗纹的杭绸皱眉:“这个好象又太跳脱了,不够稳重”,活象个挑嫁衣的姑娘。
“小少爷,您这是要裁新衣?”管家试探着问,“可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宴席?老奴这就去请京城最好的裁缝来。”
沉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连忙放下料子:
“啊?不是呃,是,是要做身新衣裳。不用找最好的,就就寻常出门穿的便服,料子舒服点,样式清爽利落些就行。” 他说着,耳根却悄悄红了。
管家看着自家小少爷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心中了然,脸上堆起慈祥的笑:“老奴明白了。少爷放心,定给您准备得妥妥当当。”
从库房出来,沉策又跑到厨房,对着厨娘报了一长串点心果子的名字。
什么玫瑰酥、茯苓糕、樱桃蜜饯、糖渍梅子都是些姑娘家可能爱吃的甜软之物。
走之前他还特意叮嘱:“要做得精致些,用最好的食盒装,后日一早我就要。”
厨娘笑着应了,等他走远,才和旁边的帮厨嬷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咱们小少爷,这是开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