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唱法极为独特,气息悠长而稳定,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灵魂深处幽幽飘出。
音域极广,低处时醇厚,高处时却清越空灵,却又丝毫不显尖利,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婉转与缠绵。
更致命的是那转音和尾音的处理,每一个转折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勾魂摄魄的媚意,仿佛带着小钩子,一下下挠在人心最痒处。
尾音总是微微拖长,带着一丝气若游丝般的颤斗和喟叹,然后悄然收束,留下无限的回味与遐想。
这已不仅仅是“好听”,而是能轻易地穿透耳膜,钻入四肢百骸,顺着脊椎一路酥麻而上,直冲天灵盖。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最轻柔的羽毛,最撩人的力度,在轻轻搔刮着每一寸神经末梢。
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何曾受过这等“声”的洗礼?
萧承煦只觉得一股陌生的热意瞬间蔓延至全身,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心跳得又快又重,握着折扇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他勉强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却无法从那个粉色身影上移开。
陆怀瑾亦是面红耳赤,他算是听过几次温甜唱曲,但如此近距离,如此私密的场合下,这声音的杀伤力似乎放大了十倍。
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只觉得那歌声丝丝缕缕,无孔不入,扰得他心绪难宁。
最不堪的是沉策。
他自认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刀架脖子上都不带眨眼的,可此刻被这歌声包围,只觉得浑身燥热,坐立不安,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他想捂住耳朵,又觉得太过失礼,只能拼命挺直脊背,假装专心研究地毯上的花纹,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温甜似乎全然未觉三人的窘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
最后一句唱罢,馀音袅袅,在暖阁中回荡,许久方散。
温甜缓缓抬眸,望向对面三位面红耳赤,眼神都有些发直的少年公子,面纱下的红唇轻微勾起。
她轻轻开口,那酥麻的嗓音再次响起:
“一曲已毕。赵公子,可还入耳?”
暖阁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那勾魂摄魄的馀韵,依旧缠绕在空气里,丝丝缕缕,挠人心扉。
萧承煦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屏住了呼吸。
他轻咳一声,试图驱散喉间的干涩与那股莫名的燥热,脸上竭力维持着镇定,耳根的红晕却泄露了方才的失态。
“入耳……何止是入耳。”他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温姑娘此曲,真乃仙音妙谛。曲中旷达,姑娘唱来却别有幽情缠绵,直抵人心。今日一闻,方知何为‘馀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话并非全然客套,方才那歌声带来的震撼与酥麻,此刻仍在四肢百骸间流窜,让他心绪难平。
陆怀瑾也终于从那种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他望向温甜的眼神,欣赏与沉醉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又被他竭力克制着。
他起身,郑重一揖:“温姑娘此曲,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词曲本已绝妙,经姑娘之口,更是……更是……”
他竟一时词穷,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觉得任何赞美之词在这歌声面前都显得苍白。
沉策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坦率。
他没有文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感慨,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双英气的眼眸亮得惊人:
“温姑娘,你这嗓子,绝了!我走南闯北听过的曲不少,可都没有你刚才唱的这一曲……来得有劲儿!”
他顿了顿,似乎在查找更合适的词:“不是那种吵吵嚷嚷的劲儿,是……是能钻进人心里,让人浑身过电,血都热了的那种劲儿!好听!真他……真好听!”
他差点脱口而出的粗话在舌尖转了个弯,硬生生改了口。
脸上也因这激动和方才歌声带来的馀韵而微微泛红,更添几分少年武将的勃勃生气。
沉策这话说得直白,却恰好道出了三人共同却难以启齿的感受。
温甜闻言,盈盈一拜:“沉护卫谬赞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聊以娱客罢了。”
她目光转向萧承煦:
“赵公子远道而来,想必见识广博。倚红楼不过是方寸之地,温甜也不过是这方寸之地里一个微末女子,能得公子青眼,已是福分。”
这话说得谦逊,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卑微,反而有种淡然处之的疏离。
萧承煦看着她,心中那股探究欲越发强烈。
这女子,容貌气度绝世,歌喉舞技惊心,言谈举止更是滴水不漏。
看似身处风尘,实则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底细。
“温姑娘过谦了。姑娘之才,困于此地,岂非可惜?就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萧承煦问得含蓄,却是在试探。
以她的条件,若愿从良,不知多少人家愿意接纳,即便是做妾,也定然是锦衣玉食。
更何况,看她如今这架势,分明是不缺钱财的。
温甜眸光微动,静静地看了萧承煦片刻,才缓缓道:“活法万千,各有所求。有人求富贵荣华,有人求权势滔天,有人求青史留名……而温甜所求,不过是方寸之间的自在罢了。”
她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至于可惜……”她微微偏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赵公子觉得可惜,或许只是未曾见过,温甜更觉可惜的活法。”
这话带着几分机锋,隐隐有回敬之意。
暗指萧承煦以己度人,未必懂得她真正所求。
萧承煦一怔,随即失笑。
这女子,不仅容貌才情出众,心思更是玲胧剔透,言辞机敏。
他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更觉有趣。
“姑娘所言甚是,是在下唐突了。”他坦然认错,态度磊落。
这时,一直强自镇定的沉策,又觉得那股被歌声勾起的燥热有些压不住了。
他忍不住插话道:“温姑娘,你……你这嗓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就能唱出那个味儿来?”
这话问得粗鲁直白,陆怀瑾瞪了他一眼,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