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被他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骇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嘴唇翕动,眼圈瞬间红了,却再说不出圆场的话。
丫鬟得了王妃眼色,提着裙子,熟门熟路地从后花园的角门溜了出去。
她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平日里王爷回府,若神色不对,或是提前得了宫里的什么风声,都是她负责抄近路去给世子爷报信。
倚红楼白日里不如夜晚喧嚣,却也自有其靡靡之音。
丫鬟低着头,避开大堂,从侧边小楼梯一路疾行,直奔顶层最里间。
老鸨张妈妈正倚在楼梯口嗑瓜子,一见她来,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立刻堆起熟稔又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呦,姑娘来啦?可是府上……”
“妈妈快带我去见世子爷,王爷回来了,动了大怒!”丫鬟顾不上客套,急急打断她,声音都变了调。
张妈妈脸色也是一变,不敢再耽搁,扭着腰肢在前头带路,嘴里还念叨:“我就说今早这眼皮跳得厉害……世子爷昨夜喝了不少,这会儿怕是还没醒透呢……”
顶层的房间格外安静,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混合着甜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锦绣帐幔低垂,地上散落着衣衫鞋袜。
萧煜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外袍胡乱扔在脚踏上,中衣领口扯开,露出小片胸膛,睡得人事不知,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甜儿……小心肝儿……爷再喝一杯……”
丫鬟看得心急如焚,几步上前,推了推他:“世子爷!世子爷醒醒!王爷回府了,正发怒呢!快醒醒!”
萧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翻了个身,嘟囔声更含糊了。
丫鬟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了,目光瞥见旁边小几上还有半盏冷茶,端起便朝萧煜脸上泼去!
“哗啦”一声,冷水激面。
“谁?!哪个不长眼的……”萧煜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抹了把脸,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待看清床前站着的是自家丫鬟,酒顿时醒了大半,“……翠、翠珠?你怎么在这儿?父王……父王回来了?”
“回来了!大发雷霆,正在找您呢!王妃让奴婢赶紧来叫您回去!”翠珠急得跺脚,“爷您快穿好衣服!”
萧煜这下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四处找衣服往身上套,腰带都系得歪歪扭扭。
他一边胡乱穿着,一边迭声问:“父王……有多生气?是不是谁跟他说什么了?完了完了……”
他象是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抓住翠珠的手臂:“甜儿呢?温甜姑娘呢?她怎么样了?父王没把她怎么样吧?”
翠珠哪里知道什么温甜冷甜,只想着赶紧把人弄回去。
她用力拉他:“我的爷!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姑娘!王爷的脸色奴婢瞧着都害怕,您快些吧!”
萧煜被翠珠拽着往外走,经过门口时,又猛地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也顾不上数,一股脑儿塞到候在门口,脸色同样发白的张妈妈手里:
“张妈妈,这些你先拿着!爷我……我近些日子怕是来不了了,你务必好好照顾温甜姑娘!不许让旁人欺负了她!吃的用的,都照最好的来!银钱不够,只管去王府后门找刘管事支取,就说是我说的!”
“哎呦,世子爷您放心,温姑娘在我这儿,保管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张妈妈捏着厚厚一沓银票,心里又喜又怕,连连保证。
“爷!快走吧!”翠珠又用力拽了他一把。
萧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被翠珠拉着,几乎是跟跄着冲下了楼,从后门溜了出去,爬上早就候在巷子口不起眼的小马车,朝着王府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萧煜靠着车壁,脸色苍白,残留的酒意被恐惧彻底驱散,只剩下心慌意乱。
父王震怒……这回,怕是真要扒他一层皮了。
还有温甜……那样冰清玉洁,惹人怜爱的人儿,可千万别被父王这阵怒火波及才好。
“父王他……会不会查到倚红楼去?”他喃喃自语,忽地抓住翠珠的手,“翠珠,你出来时,可有人注意?父王的人会不会跟来?”
翠珠被他抓得生疼,又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宽慰道:“世子爷放心,奴婢走的是老路,后门隐秘,不会让人盯上的。王爷……王爷再生气,总归是您父亲,您回去好好认错,王妃也会帮着求情的。”
萧煜却没那么乐观。
父亲那人,平日里看着沉稳威严,可一旦动了真怒……
他小时候调皮,打碎先帝御赐的一方砚台,被罚跪祠堂三天,滴水未进,还是母亲哭求了许久才被放出来。
这次听翠珠说可是在金殿上,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
父亲最重颜面,这口气,怕是轻易难消。
“翠珠,回去后你想办法,偷偷去趟刘管事那儿,让他……”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