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冲破云层,熟悉的城市在窗外渐渐缩成一片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时。
温甜靠窗坐着,看着下方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掏空了一块,泛起一阵阵酸软的惆怅。
下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那些熟悉的街道、常去的小店、甚至恼人的蝉鸣与闷热的夏季午后,忽然都变得遥远而珍贵起来。
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复上她搁在扶手上的手背,轻轻握住。
杨砚不知何时调暗了自己那边的阅读灯,侧过头看她:“舍不得?”
温甜点点头,没说话,怕一开口,那股鼻尖的酸涩就会漫上来。
杨砚用拇指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等你安顿好了,学业上了正轨,想什么时候回来,买张机票就行。十几个小时而已,很快的。”
道理她都懂,可心绪并非道理能轻易理顺。
见她依旧有些蔫蔫的,杨砚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
“以前我身边有个同学。他是我们那届公认的天才,拿全额奖学金出去的,他志向高远,一心想留在顶尖实验室做研究。”
温甜的注意力被稍稍拉回,侧耳倾听。
“刚去那两年,他拼了命地学习、做项目,我们都以为他会是走得最远,最坚定的那个。”
“可是第三年,他突然放弃了手上一个关键项目,买了一张机票,回国了。”
“为什么?”温甜忍不住问。
“他走之前,我们几个朋友给他饯行。他喝了一点酒才说,是因为有一天晚上,他通宵实验后走出大楼,闻到不知道哪家中国人厨房飘出来的辣椒炒肉的味道。”
“他说,就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拼命追求的这一切,好象都比不上家里饭桌上那盘可能咸了淡了的辣椒炒肉。他想他妈妈了,想得受不了。”
机舱微微颠簸了一下。
“后来呢?”温甜追问。
“后来他回去了小半年,陪父母,见老朋友,吃遍了家乡的大小馆子。再然后”杨砚看向她,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他又回来了,重新申请了项目,继续他的研究。但整个人状态不一样了,他说,知道‘家’和‘根’在那里,随时可以回去汲取力量,反而让他走得更踏实,更远。”
故事讲完了,温甜久久没有说话。
那个关于“辣椒炒肉”的瞬间,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精准地戳中了离国学子共通的柔软。
她忽然明白了杨砚为什么讲这个故事。
他是在告诉她:离乡背井的惆怅与思念,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甚至那些最优秀、看起来最坚定的人,也会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被击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脆弱或错误,它可能恰恰是连接你与故土的最真实的感受。
人只要知道有归处,就会有倚靠的底气,这些都是支撑向前探索的最坚实的力量。
温甜心口那股郁结的酸涩,不知不觉间,被他的熨帖所取代。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杨砚的手指:“我知道了,哥哥。我会好好开始的。”
杨砚感受到她掌心重新聚拢的暖意和力量,眼底掠过一丝柔和。
“离预科开学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哥哥带你好好玩一圈,也让你提前熟悉一下这边的生活和环境。”
温甜转过脸看他,有些迟疑:“你不用工作了吗?”
杨砚闻言一笑:“放心,在国外,很多任务作都可以在线处理。这两个月,我的主要任务就是陪你。”
他继续开口:“我们先在伦敦待一阵,那些必去的博物馆、公园、市集,我们慢慢看,不赶行程。今天起晚了就下午去,下雨了就在家煮茶看电影,一切都来得及。”
“也可以去湖区住几天。租一间看得见湖光山色的小屋,天气好就徒步,下雨就窝在壁炉边看书。那里的宁静和国内山水的意境不太一样,更野性,也更空灵。”
“如果你喜欢海,”他侧头看她,捕捉她眼底细微的亮光,“康沃尔的海岸线也很美。徒峭的悬崖,宝石般颜色的海水,还有那些藏在海湾里的小渔村。”
“爱丁堡的艺术节快到了,应该会很热闹”
他的话象是一幅缓缓展开的卷轴,将适应新环境这件略带压力的事,描绘成了一段值得期待的悠长假期。
温甜靠在他肩上,听着那些陌生又充满画面感的地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跟着勾勒。
阴雨绵绵的伦敦街头,撑着伞走过红色电话亭;宁静湖面上天鹅游弋的倒影
离愁并未消失,但已被这些具体而生动的期待所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开始探索的微醺感。
“都听哥哥的。”她小声应着,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轻快的期待。
“睡一会儿吧,”他替她将薄毯往上拉了拉,“还有很久才到。”
漫长的飞行在半梦半醒间过去,当飞机降落在希斯罗机场时,湿润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与故乡截然不同的气息。
杨砚的司机早已等侯多时,车子驶离机场,穿过伦敦略显阴郁却充满历史感的街道,渐渐驶入一片绿意盎然的安静社区。
最终,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
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白色窗棂精致,门前的小花园里,玫瑰正开得热烈。
“到了。”杨砚为她拉开车门。
推开大门,内部是另一番令人惊叹的景象。
挑高的客厅,光线通过高大的格子窗洒在原木地板上,壁炉旁堆着松软的靠垫。
整体装修是简约现代的米白色调,却又完美保留了原有的石膏线雕花和壁炉造型,古典与现代交融得恰到好处。
杨砚牵着她的手,带她一一走过客厅、书房、阳光房、设备齐全的厨房和餐厅。
“楼上还有健身房和影音室,后院有个小温室,你喜欢的话可以种点花花草草。”
最后,他带着她踏上铺着厚地毯的楼梯,停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
“这间,”他推开房门,侧身让她进去,“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