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主惑在何处?
褻瀆礼法又在何处?
夏言说圆这两事,郭勛可直接从高台上跳下去了!
郭勛竟带几分祈求:“夏阁老!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夏言望著郭勛。
自己老矣,敌人亦老矣。
但夏言心中毫无同情。
“回稟陛下,太史沛、步荣二人是为翊国公引荐方士。”
擅言嘉靖修道是大忌,杨最在左顺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夏言却当著群臣面前揭开此事。
杨博为夏阁老捏一把汗。
火烧窜到嘉靖身上,嘉靖语气已有不快,
“这两个方士朕已许久没见过,夏阁老提此事做什么?”
“此二人上献龙骨,说这龙骨为雷震南山燃木所出,闹得京中沸沸扬扬。实则是翊国公在背后指使,妄想以此二人惑主乞恩,幸得陛下如炬,识破妖术,將此二人逐出宫中!”
一番议论下来,群臣看翊国公的眼神全变了!
身为臣子,应劝諫陛下不行劳民伤財的修道之事,多少同僚因此事或贬或死?可翊国公为了魅上,甚至主动进呈方士?!
郭勛此举,站在了嘉靖一边,是对官僚集体的背叛。
离著郭勛近著的臣僚纷纷向后一退,似乎郭勛为什么腌臢臭物,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嘉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翊国公,可有此事?”
这俩人確实是翊国公进献,不过,进献方士的又不止他一个!
进献方士有何好处?倘若进献的方士得宠,如陶仲文一般在官场上可一飞冲天!远比培养学生、同乡什么得快多了,哪里用上十年八年,几个月功夫便可拔出一棵参天大树!
郭勛看向成国公朱希忠,朱希忠狠呸了一口。
这一幕,好悬没给郭勛气吐血!
他看明白了,
这是嘉靖和夏言的绞杀之局!
可!
他业已变卖家產填补內帑,为何陛下还要赶尽杀绝?!
陛下靠著军役挣了多少银子!现在又要清军役了?!
郭勛摇摇晃晃,一阵风再大点能给他卷下去。
郭勛:“回稟陛下,老臣只在濠州馆见过这二人一面,夏言非说是我引荐,全是污衊啊!”
郭勛急智不足,还在心中盘算如何甩脱罪名,夏言又拐到另一件事上,
“不仅如此!郭勛在府內著御服,用御器,与前任兵部尚书张瓚以父子相称,我想问郭大人,张瓚乃陛下的臣子,何时变成你儿子了?
张瓚既是你儿子,他蠹空大同的事,你难道浑然不知吗?”
嘉靖脸上阴沉如水,
“夏阁老,你是如何得知他俩以父子相称?”
“臣僭越,去查了刑部案卷。
嘉靖又看向刑部尚书,“你们刑部审的?”
刑部尚书支吾半天,说不出什么,旁边的右都副御史喻茂坚上前一步,
“回稟陛下,此为三司会审出的结果!”
嘉靖气极反笑:“为何朕不知道?”
喻茂坚早有成算,对答如流,“三司案卷仍在校核,况且郭大人此举无君无父,我们不敢听张瓚的一面之词,又继续追查,昨夜方確定此事。是臣把三司案卷交给夏阁老,请陛下责罚!” 郭勛颤抖嘴唇,张口欲回辩。
职方司主事杨博如弦上发箭,
“臣知张瓚夜夜入翊国公府,此二人关係绝不寻常!”
所有人全像第一次知道郭勛和张瓚的关係。
面部表情唯有惊愕。
若有人把弹劾郭勛的摺子都翻出来,这些罪名证据早被科道官写烂了,但那时参不死郭勛,非要此时、此地、此人!
郭勛向后一倒,被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眼疾手快扶住,不知按下郭勛哪处穴位,郭勛更精神了!
“郭大人小心,別摔了,我扶著您。”
辽东府都指挥僉事曾铣跑上高台,正要报有人狩到一头大熊的喜讯,见气氛不对,闭嘴停在那了。
“张瓚怎成了你儿子?”
郭勛张张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陛下,臣冤枉啊!”
他知道,现在能救他的只有陛下!一如既往!
郭勛捱过多少大风大浪,一路富贵到今天,靠得是他自己吗?难道前头倒下的重臣全没他郭勛聪明吗?
“还有什么,一併说了吧。”嘉靖脸上发红,为太和殿给郭勛赐酒而羞愧。
內宫监牌子高福上前,跪在嘉靖前头,用手捋著嘉靖胸口,嘉靖气才能喘匀。
“万岁爷,还是回,回宫吧。”
“回宫?回什么宫!”嘉靖打开高福的手,猛地起身走到郭勛身前,怒声咆哮,“反了!全反了!张瓚什么时候成你儿子了?!你弄些江湖骗子送到朕前是当朕傻吗?!大同府又被你们贪墨了多少?!王廷相!”
兵部尚书王廷相热血沸腾,
“臣在!”
“朕知你为何迟迟不清军役了,有他掣肘,如何能清得?!大奸大恶之人在这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郭勛发木,直勾勾望著嘉靖,只见嘉靖开口,听不到任何嘉靖的声音。
耳边只剩高台下支木“咔咔”的溃败声。
他想往后一倒,一了百了,可被陆炳扶著,倒不下去!
嘉靖身子一晃,被高福扶住,嘉靖將手中夏言和郭勛的两道摺子一叠,摜在郭勛身上,郭勛睁著眼,啥也听不到了。
见嘉靖身子抖得嚇人,成国公朱希忠慌神,忙跪倒在地,
“陛下保重龙体啊!”
嘉靖耷拉下眼皮,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
再睁开眼时,
入眼儘是飞禽走兽。
太祖年有胡惟庸案、有蓝玉案。
嘉靖年第一大案成了眼前的翊国公案,本来该叫张瓚案,等两案合为一案,张瓚案听著远不如翊国公案触目惊心,便叫翊国公案。
翊国公轰然倒塌,如天塌地陷一般,郭勛这棵树太高太大,哪怕树下猢猻要跑,依然跑不出郭勛这棵大树。
锦衣卫天搜地捕,
从京中查到大同,前后牵连官员足有近千人,下到九品,上到堂官,若再加上亲族近侍,此案已牵连至数万人。
第一片雪飘落,翊国公案仍冒著热气。
还差最后一点。
最后一点。
霍韜那些话说得不对,其中一句尤其不对。
他说夏言扳倒郭勛后,得名、得权、得利。
並非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