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与剧痛中艰难上浮,首先复苏的是嗅觉。
一股烤肉的焦香,混合着某种油脂被火焰逼出的独特香气,钻入鼻腔。
这香气在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诱人,甚至唤醒了她身体深处因为重伤和逃亡而压抑已久的饥饿感。
紧接着是触觉。
身下是粗糙但还算干燥的兽皮,背后能感觉到火焰传来的暖意,驱散了荒原夜间的刺骨寒意。
叶赴瑶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起初有些模糊,适应了昏暗跳动的火光后,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被扭曲岩壁环绕的天然凹陷,像个简陋的石穴。
中央燃着一小堆篝火,火焰舔舐着架在上方已经烤得金黄冒油的几大块兽肉。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火堆对面,那个正背对着她、专注地照料着篝火的年轻男子身上。
正是那个被她用灵蚣强行“绑”上贼船不,是“救”了她一命的家伙。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出几分专注时的沉静。
他正小心地翻动着烤肉,动作熟练。
叶赴瑶心中微微一动。
“此子倒还算体贴。” 她暗自思忖。能在坠落到这不知名的险地后,不仅保住了她的性命,还生了火,烤了肉,甚至给她垫了兽皮危难时刻,这份基本的照料,已算难得。
她正想开口,道一声谢,或者至少询问一下眼下处境。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李燕归将烤得最好、最大、油脂最为丰腴的那块肉,小心翼翼地用削尖的木棍插起,然后——
转身,递到了旁边那头瘫卧在地、气息萎靡却眼神巴巴望着的天时龙雀嘴边。
“喏,小天,快吃,补补身子。”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疼惜,与方才专注烤肉的沉静截然不同,甚至有点絮叨?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的。今天可多亏了你,不然咱们都得玩完。”
那天时龙雀喉咙里发出一声虚弱的咕噜,毫不客气地张开喙,将那块硕大的烤肉叼住,三下五除二便吞了下去,熔金眼眸满足地眯了眯。
叶赴瑶:“”
她默默地看着李燕归喂完了龙雀,然后又回到火堆边,自己拿起另一块烤得焦香的肉,毫无形象地大口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还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从头到尾,他的眼角余光,似乎都没往她这边瞥一下。
那几块架在火上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而他,丝毫没有要分一块给她的意思。
她躺在兽皮上,身上伤势未愈,灵蚣还连在两人之间,腹中饥饿感因为肉香而愈发明显。
结果这家伙,眼里只有他的鸟!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她叶赴瑶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就算是逃命途中,就算是落难至此,难道她连一块烤肉都不配拥有吗?
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认清现实的无力感。
罢了,如今虎落平阳,还能指望什么?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侥幸。
李燕归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肚皮,终于,像是刚刚想起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叶赴瑶。
“醒了?” 他语气平淡,随手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扔进火堆,溅起几点火星,“正好,省得我喊你。”
叶赴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此地是何处?玄屿宗的人”
“坠星荒原深处,具体哪儿我也不知道。”
李燕归打断她,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漫不经心道,“你那群疯狗一样的仇家,暂时被小天弄出来的动静挡在外面了,不过估计还在附近搜。咱们暂时安全,但也困在这儿了。”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叶赴瑶腰间——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依旧连接着两人的漆黑灵蚣上,眉头皱了起来。
“我说,” 他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不善,“这位不知名的仙子,你活也活下来了,是不是该把这破玩意儿解开了?小爷我腰都快被勒断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虽然虚弱但仍旧眼神凶悍的小天,意思不言而喻。
叶赴瑶沉默了片刻。
火光照亮她苍白却依旧清丽的面容,那双眸子在跳跃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幽深。
“我名,叶赴瑶。”
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但字句清晰。
同时,她抬起那只缠着漆黑蜈蚣的手腕,指尖掐了一个奇特的法诀。那原本死死勒在李燕归腰间的灵蚣微微一颤,如同活物般松脱开来,迅速缩回,重新缠绕在她手腕上,化作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环,只是光泽黯淡了许多,显然也受损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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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的紧缚感骤然消失,李燕归长长舒了口气,揉着被勒出深红印子的皮肉,龇牙咧嘴。
叶赴瑶看着他这副模样,继续道:“至于玄屿宗为何”
“打住。”
李燕归抬手,做了个果断切割的手势。
他站起身,用力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腰身,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他
走到岩壁边,仰头看了看上方被扭曲岩层遮蔽、只透下零星微光的天空,“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小爷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懒得知道。”
他转过身,背对着叶赴瑶,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等小爷我找到办法,把消息传回宗门,今天这追杀之仇,围殴之恨,还有那队被灭口的倒霉蛋,小爷我自会一笔笔跟他们算清楚!”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还不够解气,又补充道:“再不济,小爷我就缩回宗门,闭他个一百年死关!等老子境界上去了,神功大成,再出山!到时候,玄屿宗是吧?老子一剑一个,把他们山门戳成筛子!看谁还敢追得你爷爷我屁滚尿流!”
先前逃亡路上尝试过传讯,都被拦截了,而此时,于此地传讯无异于暴露自身。
发泄完,李燕归重新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虚弱靠在岩壁上的叶赴瑶身上。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他走回火堆边,蹲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着,语气变得直接而冷酷,“你,什么时候能养好伤?”
叶赴瑶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他。
李燕归也不避讳,迎着她的目光,说出了冷酷的计划:“等你伤养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了,你去把外面那群疯狗引开。”
“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会替你报仇的。叶赴瑶是吧?名字我记下了。到时候我给你立个坟,挑个风水好点的地方,保证不让野兽刨了。不用谢我,应该的。”
叶赴瑶静静地听完他这番“安排”,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愕或愤怒的神色。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李燕归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我若死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你也活不了。”
李燕归划拉地面的树枝顿住了。
他当然知道。玄屿宗那帮人行事狠绝,连无关的赤霄城队伍都灭口了,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同伙”?
叶赴瑶一旦被抓或被杀,下一个就是他。他甚至可能死得更快,因为玄屿宗需要确认他是否真的来自琳琅日月宗,以及是否从他口中泄露了什么。
李燕归一把扔掉树枝,一屁股坐回地上,双手抱头,哀嚎道:“所以啊!!我是真的想骂人啊!!!”
他抬起头,瞪着叶赴瑶,眼睛都有些发红:“大姐!姑奶奶!你他妈好死不死,当时为什么要缠上我啊?!啊?!我跟你熟吗?!我欠你的吗?!我就在天上飞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你这一下,把我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前有狼后有虎,跑都跑不掉!我上辈子是不是掘了你家祖坟,这辈子你要这么报复我?!”
面对李燕归这连珠炮似的质问和快要喷火的眼神,叶赴瑶苍白的脸上,却忽然勾起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飘散在篝火哔剥声中:“也许呢。”
李燕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