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魔雾时,许自修的指尖便燃着纯阳真火,直到日头悬在中天,又沉向西方山巅,那片炽烈的光焰就没从城墙下断过。
纯阳真火灼烧魔物的滋滋声、灵力奔涌的嗡鸣,与魔物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成了龙脊关城头最漫长的战歌。
他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汗水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城砖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后背的衣袍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又黏又沉,可掐诀的手指依旧稳如磐石,咒文从齿间溢出,沙哑却坚定。
每当灵力如退潮般耗尽,丹田传来空落落的灼痛时,便有一股股温润的灵力从阵眼符文处涌来,顺着四肢百骸汇入他的经脉——那是龙脊关护城大阵的底蕴。
灵力流淌过枯竭的经脉,带来丝丝暖意,让他得以片刻喘息,随即又能将真火倾泻而下。
而魔潮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黑色的魔物浪潮前仆后继,前排的化为飞灰,后排的便踩着同伴的残躯攀爬,暗红的血污与焦黑的尸骸在城墙下堆积,又被后续的魔物碾成肉泥,散发出愈发浓烈的恶臭。
它们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本能的嗜杀与疯狂,一次次撞在灵光壁垒上,撞在密集的剑气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直到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覆盖了天地,最后一头挣扎的魔物被盛长风的飞剑穿透头颅,钉死在沙砾之中,那持续了整整一日的喧嚣,才终于归于沉寂。
马亭关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背微微松弛,指尖在城砖上的符文处快速点过。
护城大阵灵光流转,化作漫天淡金色的火焰,缓缓笼罩住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骸。
这火焰并不如战时的千机阵那般凌厉,杀伤力平平,焚烧尸骸的速度也慢得很——至少比起许自修那焚尽一切的纯阳真火,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许自修,少年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马亭关的眸光微动,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心神松懈的刹那,城头响起一片错落的声响。
有人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城砖上,大口喘着粗气。
有人斜倚着垛口,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经脉传来的隐隐作痛让他们眉头紧蹙。
还有人直接趴在城墙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夜色里起伏。
没人多言,此刻所有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庆幸,都藏在沉默的调息里。
许自修也不例外。
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城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置于腹前,开始运转元阳韵道诀。
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战斗中受损的脉络,也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实力竟在这场拉锯中悄然精进。
内视丹田,原本澄澈的灵液比战前多了足足十几滴,泛着莹润的光泽,这可是堪比他平日里一旬苦修的进境。
不久后,一批人走了上来。
他们视线默契的和马亭关几人交错,点了点头。
马亭关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城砖碎屑,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依旧干脆:“跟我们走。”
众人闻言,纷纷从城砖上起身,有的扶着垛口缓了缓劲,有的活动着僵硬的脖颈,零零散散地跟在马亭关身后,沿着蜿蜒的石阶走下城头。
一路行来,白日的魔潮似乎并未过多惊扰这里的秩序。
行人纷纷投来目光,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习以为常的平静,待看清队伍人数齐整,没有出现伤亡空缺,便又收回视线,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一行人最终停在一家挂着“漫卷黄沙”牌匾的酒肆前,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浓郁的酒香与饭菜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血腥与疲惫。
马亭关率先迈进门,找了张最大的八仙桌一落座,便扬声喊道:“老板娘,上酒!”
“哎——马队长来了!” 一道柔媚婉转的声音从后厨方向传来,带着几分熟稔的热络。
片刻后,一位身着素色布裙的妇人掀帘而出,柳叶眉下一双含情目,手中端着一摞粗瓷碗,步态轻盈地走来:“瞧你们累的,酒马上就来,再给你们上几道硬菜,补补身子!”
她说话间,已将碗碟在桌上摆好。
许自修目光不自觉地在酒肆里打了个转。
不大的空间里挤得满满当当,大多是身着甲胄或粗布短打的汉子,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有人靠着椅背揉着眉心,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红血丝,有人捧着粗瓷碗猛灌凉水,还有人互相捶着肩膀。
酒肆里前堂只看见老板娘一人忙前忙后,素色布裙的下摆随着她的脚步翻飞,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她端着托盘穿梭在桌椅间,时而给客人添酒,时而应答着邻桌的搭话,动作麻利得像有三头六臂。
“老板娘,又漂亮了,你这身段比那些都城里的贵女还惹眼咯!”
邻桌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高声调笑,还故意吹了声口哨。
老板娘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手中的酒壶“咚”地一声放在桌上,“赶紧喝你的酒,再胡说八道,下次就给你喝马尿!”
那汉子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老板娘转身又去招呼别处。
视线稍稍多停留了几秒。
许自修突然浑身一僵,脊背猛地绷直,座椅被带动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喧闹的酒肆里格外显眼。
后腰那块肉像是被铁钳夹住,硬生生被捏起,还带着力道转了三圈,冰凉刺骨的灵力顺着脊椎窜上来,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怎么了?” 李燕归正伸手去够桌角的空碗,闻声皱眉看过来,眼神里满是疑惑,“什么死人动静。”
许自修脸微微发烫,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盯着桌面的木纹,说道:“咳屁股疼。”
“活该。” 李燕归没个好气地嗤笑一声,“让你烧我飞剑了?”
许自修抿着嘴没反驳,只是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的秦箫余。
她神色自若,感应到许自修的视线,回以一个微妙的眼神。
许自修觉得好看极了。
马亭关自始至终没开口点菜,可没过多久,老板娘就端着托盘一趟趟走来,酒桌很快被摆满。
没有什么精致的玉盘珍馐,多是实打实的荤菜,几头剥好的大蒜随意放在粗瓷碗里,白生生的蒜瓣透着辛辣的香气,旁边摞着好几个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