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声音平淡。
平铺直叙。
玉瑶心里却勾勒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阴暗的地牢、将人用残酷手段改造为牛羊猪狗等取乐的造畜
身不由己的禁制、改造为玩物炉鼎的命运、心智迷失的傀儡
玉瑶想起刚才听见裴无疾的话，只觉得恐怖。
抱着小玉，越听脸色越白。
手指不自觉地将小玉的木胳膊攥得紧紧的。
“被救了？还会恨救他的人？”
她难以置信，声音细弱。
自己被救之后，只会感谢师兄。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恨清明！
不对现代也有这种情形！
斯德哥尔摩！
或者吊桥效应。
“会。”
清明回答的简洁利落。
“因为她们会觉得，会被对方见到了自己最不堪、最想隐藏的一面。”
“会恨对方为什么不早些来。”
“更有人视那施虐的魔头为主人、乃至恋人，世上唯一在自己陷入泥泞后还不嫌弃自己的人。”
“她们并没有错，只是心已经比身体早一步出了问题。太痛苦了——”
玉瑶下意识的捏住了小玉的木胳膊。
人有时候在绝境中，为了活下去，有时候哪怕是一根有毒的稻草，也会拼命抓住。
清明略一沉吟，又说；“即便救出，安置亦是难题，除了他们本身身心伤痛外，或有家难归，家人嫌弃她们失了清白，辱没门楣，直言不如死了干净，苟且偷生坏了宗族名声。
“或被掳之时，便已家破人亡，更多的，是自己也忘了家在何方，无人认领。”
“甚至还有几位，是被自己曾经信任的知己好友、尊敬有加的长辈送入其中，亲手设计，送入魔窟，以讨好那销魂夫人，换取些许丹药功法。”
“或是一点虚无的庇护或者出手承诺。”
销魂夫人虽然恶名昭彰。
但是相好众多，手中资源丰厚。
而且修为高深，已到元婴巅峰。
对于某些心术不正，渴求捷径之人而言。
为了攀附上这么一个强者。
牺牲几个无关紧要的棋子。
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自然是极划算的买卖。
或许
正好除去自己嫉恨之人。
让自己享受顶替那个位置。
信任的知己好友，敬爱的长辈
玉瑶猛地打了个冷颤。
不由又想起了那个灵越街热情的灵果姐姐。
这个世界，在某些人的眼里。
只怕人和那些炼丹炼器的材料也没什么差别。
“而且”清明的目光扫过她越发苍白的脸孔，在一旁坐下。
伸手将一杯茶递了过来。
他指尖灵光微闪。
杯中茶水被升腾出温热的气息。
顺手将被玉瑶紧张下抱着快掉皮的小玉接了过去。
放在石桌另一侧。
玉瑶捧著温热的茶盏，小口抿著。
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而下。
让她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些血色。
“她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难以洗刷的污名与创伤，即便被救出，日后生活，恐也艰难。”
清明继续说道。
“世俗眼光苛责，宗门资源有限，自身心结难解”
“任何一样，都可能会成为压垮她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虽然没有吓唬玉瑶的想法。
但是玉瑶似乎在变化著什么。
她小身子虽然哆嗦著。
却有什么东西。
在隐隐约约。
萌芽。
玉瑶又打了个寒颤。
师兄说的安置也难。
资源有限。
轻描淡写的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救出来
然后在歧视、贫困和扭曲的斯德哥尔摩畸形依恋。
于内心痛苦中慢慢枯萎死去么。
她努力回忆著零碎的信息片段。
师兄说过的问题，在自己的世界
并非完全无解。
一股难以言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虽然胆小社恐，也对这个修仙世界充满了畏惧。
但是此刻，听着那些比她不幸的女子遭遇。
朴素的同情和想做一点什么的微弱念头。
压过了惯常的怯弱与不安。
“师师兄”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紧张。
“嗯？”
“我，我听师兄说，那些救出来的人们，未来很困难。”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努力组织语言。
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着清晰，“我，我来的世家乡”
她想起了清明叮嘱过自己不要提及异界来历。
急忙改了口。
声音更小了，却竭力回忆。
那些现代社会中一次次总结成规矩受害者援助的记忆片段。
“有过一些处理类似事情的办法”
“首先会有专门的地方收留受害人”
玉瑶小声说：“先治病，疗伤，照顾他们，让他们觉得安全了。”
清明微微颔首。
这确是常理。
示意她继续。
宗门会设立善堂，提供基本生存和医疗。
这并不出奇。
医修也会提供一些。
“然后，很重要的是。”玉瑶的勇气大了些：“其实最重要的是心理老师？就是专门帮人打开心结，驱散心理阴影的老师”
她断断续续的回忆著。
将现代社会那些不断完善的受害者援助与康复理念，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描述出来。
安全庇护所。
专业的心理照顾。
改名换姓离开伤心地。
学习不需要太多社交但是能养活自己的手艺。
她越说声音越清晰。
最重要的是，要让她们明白，遭遇那些不是她们的错，她们值得被好好对待
人生不过三万天。
过去的已经过去。
“实在不行实在无法从痛苦中选择”
她说到最后，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你们能不能，炼制一些让人失忆的丹药或者用些什么法术”
玉瑶记得那个无名妖女的传承里。
似乎就有几样能够洗去记忆的丹药与法术——
对修仙界而言，这并不算太麻烦。
那位梦中授业的妖女。
好像就极喜欢将看中的猎物洗去记忆。
再伪装成救命恩人相依为命数年。
在猎物感情最浓烈时。
然后再无情收割。
自己也许
可以尝试炼制一些？
简单的丹药？
“忘了，以后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