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问灵针(1 / 1)

我们栖霞镇有棵百年老槐树,年年花开如雪,树下却立着座无碑荒坟。镇上老人说,这树通了灵,镇着水鬼,所以渡口从不出事。

直到今年梅雨季,接连三个夜归的渔人,都在渡口差点被拖下水,救上来后疯疯癫癫,只会反复说:白衣服的女人冰凉的手

镇长请来的道士铩羽而归,说这水鬼怨气太重。众人的目光,最终投向了镇东的林氏医堂。

我,林晚星,是医堂现在的掌事。祖父三月前过世,留给我的除了一间旧医堂,便是那套用锦缎仔细包裹的祖传银针。

晚星啊,祖父弥留时紧握我的手,银针七枚,可医人,更可渡灵。但切记,问灵之术,一生不得过三。

我那时只当老人家的糊涂话。

被拖下水的渔人李老四躺在医堂榻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烫得能烙饼。我把脉观色,又掀开他裤腿——右脚踝上,赫然一个青黑色的手印,五指纤细,分明是女子留下的。

这不是寻常病症。

夜深人静,我取出那套银针。最长的一根足有三寸,针尾镶嵌的月长石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祖父的手札上记载,此针名,需以月光为引。

我推开临河的窗,月华如水银泻地。拈起那根三寸长针,小心刺入李老四的眉心印堂穴。

针入半分,异变陡生。

针尾的月长石竟泛起幽蓝光晕,李老四猛地睁眼,瞳孔全白,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女声:他失信了!二十年了!为何还不来!

我心头剧震,强自镇定:你是谁?有何冤屈?

槐花坟女声断断续续,告诉他阿沅等得好苦

话音未落,李老四剧烈抽搐,银针被一股无形之力逼出,一声落在地上。月长石的光泽黯淡了几分。

次日清晨,李老四醒了,高烧已退,对昨夜之事毫无记忆。他只茫然道:我好像做了个梦,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在槐树下哭。

我拾起那根银针,针身竟隐隐发黑。

循着和的线索,我找到了老槐树下那座无碑荒坟。镇上最年久的杂货铺老板赵伯,在我买了一包上等茉莉花茶后,终于松口。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赵伯眯着眼,烟雾缭绕,镇上最美的姑娘阿沅,爱上了外来写生的画家。那画家说,等槐花再开的时候,就回来带她走。

结果槐花开了一季又一季,画家音讯全无。阿沅怀了身孕,在一个雨夜投了河。尸身都没找到,镇上人可怜她,在她常等待的槐树下立了衣冠冢。

那画家我试探问。

姓顾,叫什么顾长明。赵伯磕磕烟斗,听说后来成了大名鼎鼎的画家,在省城过得风光着呢。

当夜,我带着银针再临槐树。月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荒坟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布下七针,针尾指向坟冢中心。

阿沅姑娘,我轻声道,你若心有冤屈,可与我一说。

阴风骤起,槐花扑簌而落。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在坟前凝聚,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

他在哪?她问,声音像碎了冰。

我动身去了省城。顾长明的画展正在美术馆盛大举行。展厅最中央,挂着一幅题名《槐约》的画——如雪槐树下,白裙少女回眸浅笑,栩栩如生。

画前站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正是顾长明本人。

我亮出祖传银针中的一枚,针尾月长石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顾先生,可还认得此物?

他脸色骤变,踉跄后退。

阿沅她还好吗?他声音发抖。

她等了二十年,我直视他的眼睛,等到化作了怨灵,还在槐树下等你。

顾长明老泪纵横。原来当年他回城筹措路费,却被家人软禁,紧接着是十年动荡,身不由己。等终于能回去时,得到的却是阿沅投河的噩耗。

我每年槐花开时都派人去镇上打听,他哽咽道,都说她的坟在槐树下我无颜面对她

我看着他满墙的画作,其中多幅都藏着槐花的影子。

她只想问一句,我说,为何失信?

我带顾长明回到栖霞镇,是在一个槐花盛开的午后。老槐树下,荒坟依旧。

顾长明跪在坟前,颤抖着抚摸着冰凉的泥土,一遍遍说着对不起。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褪色的胭脂盒,轻轻放在坟头——那是当年阿沅送他的信物。

夕阳西下,他仍长跪不起。

我站在医堂窗口,远远望着。忽然,我看见槐树下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白衣的阿沅,和年轻时的顾长明。他们手牵手,相视而笑,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渐渐淡去。

当晚,镇上夜渔的王老汉急匆匆跑来医堂:林大夫,奇了!我刚才撑船过渡口,看见槐树下有个白影子对我挥挥手,然后然后就散成一片槐花,不见了!

我跑去槐树下,那座无碑的荒坟,竟在一夜之间开满了洁白的槐花,香气清幽,再无之前的阴森之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长明在镇上住了下来,在医堂旁租了个小院,每日清扫槐树下的落花,偶尔帮镇上孩子辅导画画。他脸上的阴郁渐渐散去,只是眼神里总带着抹不去的怀念。

我原以为此事已了。直到那夜,我在整理祖父遗物时,发现了手札最后一页被撕去的痕迹。借着灯光,我隐约看到背面透出的字迹——问灵反噬,折损阳寿。

我心下一沉,取出那套银针。在月光下仔细端详,才发现针尾的月长石内,竟多了一丝极细微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

就在此时,顾长明敲响了医堂的门。他脸色苍白地递给我一幅刚完成的画——月下的老槐树下,除了相拥的恋人,还有一个模糊的、持针的身影。

我昨晚梦到阿沅,他声音沙哑,她说谢谢你的成全。但她还说你用了不该用的力量。

我捏着银针的手指微微发凉。

次日,赵伯看到我手中的银针,倒吸一口凉气:你用了问灵术?你爷爷当年就是因为用了第三次,才他猛然住口,眼神躲闪。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祖父真的是因病去世吗?

我决定开启祖父封存的旧木箱。箱底是一本泛黄的笔记,记录着祖父行医六十载的经历。最后几页,墨迹凌乱:

壬戌年七月初三,为镇西难产的李媳妇行针,母子得保。然此乃第三次问灵,折寿十年之劫始应

腊月廿九,体渐衰,咳中带血。晚星尚幼,如何是好

清明,自知大限将至。问灵之术,逆天而行,终遭天谴。唯望晚星平安喜乐,永不需动用此针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我捧着笔记,泪流满面。原来祖父的早逝,竟是因为动用问灵之术救人。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我手中的银针无故震动,针尾月长石中的血色纹路越发清晰。恍惚间,我仿佛看到祖父的身影在雷光中一闪而过,眼神充满担忧。

顾长明撑着伞站在医堂外,仰头望着槐树的方向:槐花全都开了。

在这个不该开花的季节,老槐树再度花开如雪。

我带着银针和祖父的笔记,再次来到槐树下。雨水打湿了坟前的泥土,也打湿了顾长明放下的那个胭脂盒。

阿沅姑娘,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槐树说,如果你能听见,请告诉我,祖父他可还安好?

风雨骤停。月长石发出温润的光芒,一个极轻极柔的声音随风飘入耳中:

林老先生已入轮回。他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永远不必知道真相

胭脂盒在月光下一声轻轻打开,里面除却干涸的胭脂,还有一张卷起的纸条。顾长明颤抖着取出,上面是娟秀的字迹——长明,我不怪你了。

他跪在坟前,失声痛哭。

槐花在夜风中纷扬落下,覆盖了无碑的坟冢,也覆盖了哭泣的老人。

我收起银针,转身离开。月长石中的血色渐渐淡去,如同一个执念终于消散。

医堂的灯还亮着,等待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而关于问灵针的传说,以及那座开满槐花的无碑坟,成了栖霞镇又一个口耳相传的故事。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我会取出银针,看着温润的月长石想——有些约定,跨越生死也要完成;而有些原谅,需要二十年才能说出口。

至于祖父是否真的因反噬而去,阿沅是否彻底安息,顾长明余生将如何度过

这些答案,或许都藏在年年盛开的槐花里,随风飘散在栖霞镇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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