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青石巷有张老桌子,是祖传的八仙桌,桌面是整块金丝楠木,四条桌腿雕着如意云纹。优品暁说旺 首发这桌子有个怪处——每逢雨夜,桌面上会浮现淡淡的水痕,拼成两个字:“冤枉”。
我爷爷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阴阳桌”,能通幽冥。但具体怎么个通法,他至死都没说清楚。
直到我在省城读大学的孙子小远放暑假回来,对着这张桌子架起了摄像机。
“爷爷,我要用科学的方法,破解这个百年谜题。”
那晚,他真的拍到了东西。
一
小远拍的视频里,桌子在子时过后开始渗水珠。水珠不是随机分布,而是沿着木纹流动,慢慢组成两个字:“冤枉”。
更诡异的是,视频里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啜泣声。
“这是毛细现象加上心理暗示。”小远嘴上这么说,脸色却发白,“我再拍一晚,肯定能找出破绽。”
第二晚,他不仅拍了视频,还在桌腿绑了红线,线头系着铃铛。
半夜,铃铛大作。我们冲进堂屋,只见小远瘫坐在地,指着桌子说不出话。
桌面上,“冤枉”二字旁边,多了一个血手印。而小远的手上,干干净净。
“她她摸了我的脸”小远浑身发抖,“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
我心里一沉。蓝布衫,那是民国时期的女学生装扮。
爷爷临终前说过,这张桌子最早属于一位姓沈的私塾先生,他女儿沈素文是镇上第一个女学生,后来莫名其妙投井死了。
难道是她?
天亮后,我在桌底发现一行小字,被厚厚的油漆覆盖,若不是这次动静,根本发现不了:
“素文非自尽,桌下有证。
二
我找来砂纸,小心打磨桌底。油漆剥落,露出更多字迹,是一部简短的日记:
“民国八年,五月初三,见赵氏与管家私会,惊走。
五月初五,赵氏赠胭脂,拒之。
五月初七,被锁柴房,闻赵氏欲除我
五月十五,桌藏证物,若有不测,后来人知。”
字迹娟秀,应是沈素文所写。赵氏是她父亲的续弦,比她大不了几岁。
小远恢复了冷静:“如果沈素文是被害的,证物应该还在桌子里。”
我们仔细检查八仙桌,终于在一条桌腿的暗格里,摸到个油布包。
包里是三样东西:一盒褪色的胭脂,一绺用红线缠着的头发,还有一封残信。
信是赵氏写给管家的,只有半页:“那小贱人必须死,否则你我的事迟早败露。老东西的病已入膏肓,沈家家产唾手可得”
小远倒吸冷气:“这是谋杀啊!”
当晚,桌面上又现水痕,这次多了四个字:“申冤报仇”。
窗外的老槐树无风自动,像是有人在哭泣。
更吓人的是,胭脂盒自己打开了,里面的胭脂虽已干裂,却散发出一股异香。
小远突然指着窗外:“爷爷,井边有人!”
我望去,只见月光下,井沿上坐着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对着我们梳头。
三
我们决定开棺验尸。
沈家的坟地在后山,荒草齐腰。请来的法医是我老友的儿子,碍于情面答应私下帮忙。
开棺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棺内尸骨完好,但头骨有明显裂痕,颈骨处缠着一根细细的金丝。
“这是他杀。”法医肯定地说,“颅骨破裂是致命伤,金丝像是被人从后面勒住时挣扎留下的。”
一切都对上了。沈素文不是投井,是被害死后抛尸井中。
我们把证物交给派出所,一桩百年悬案终于重启调查。
那晚,八仙桌异常安静,再没有渗水。
小远却做了个梦,梦见沈素文站在桌前,对他深深一拜:“多谢。”
次日,镇上赵家的后人找上门来。来的是个中年妇人,神色惶恐。
“我奶奶临终前说过,赵家欠沈家一条命。”她放下一枚玉佩,“这是当年从沈姑娘身上取下的,物归原主。”
玉佩温润,刻着“素心文骨”四字。
我们把玉佩供在桌上,烧了三炷香。
香烟缭绕中,小远忽然说:“爷爷,桌腿的云纹好像在动。”
我定睛一看,那些雕刻的云纹竟如真云般缓缓流转,桌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清秀的姑娘在灯下读书,旁边站着个慈祥的老人。
“这是我太爷爷!”我惊呼。那老人的模样,跟我家祖传画像一模一样。
四
画面变换,显示出当年的真相:
赵氏与管家私通,被沈素文撞见。二人怕事情败露,在沈先生病重时下手害死素文,伪装成自尽。沈先生悲痛而终,家产尽归赵氏。
但有一件事他们不知道——这张八仙桌是沈先生特制的,用了祖传的“木藏魂”工艺,将女儿的一缕魂魄封存其中,等待昭雪之日。
小远恍然大悟:“所以桌子不是闹鬼,是在守护真相!”
这时,赵家妇人去而复返,带着一个木匣:“奶奶说,这个也必须归还。”
匣中是一本日记,赵氏晚年所写。字里行间满是悔恨:
“素文那孩子,本不该死。我鬼迷心窍,害了她,也害了自己一生。每夜梦见她站在床前,不言语,只是哭这张桌子,我扔过三次,次次自己回来”
日记最后一页,字迹颤抖:
“桌通阴阳,魂寄其中。除非沉冤得雪,否则永世不宁。”
我们全都沉默了。
小远摸着桌子,轻声道:“你放心,真相已经大白。”
桌面上最后浮现一行字:“恩怨已了,魂当归去。”
但桌子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木而出。
五
一道淡淡的青烟从桌面升起,凝聚成沈素文的身影。她比梦中更清晰,眉目如画,穿着那身蓝布衫。
她对我和小远盈盈一拜,然后指向桌底:“还有秘密。”
我们掀翻桌子,在桌板背面发现了一幅地图,标注着沈家祖宅的位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父藏书画于壁中,赠有缘人。”
按照地图,我们在即将拆迁的沈家老宅墙洞里,找到了一个铁箱。箱中不是金银,而是几十幅名家书画,价值连城。
最上面是一封信,沈先生亲笔:
“见信如晤。吾知命不久矣,藏此书画,非为财帛,但望后来人得之,延续文脉。小女素文酷爱诗画,若遇不测,此物赠予知音。”
小远热泪盈眶:“他们父女,到死想的都是文化传承。”
我们决定将书画捐赠给市博物馆,唯一条件是办一个“沈素文纪念展”。
开展那天,八仙桌作为重要展品被摆在展厅中央。说来也怪,自从真相大白,桌子再无异状,那方“素心文骨”的玉佩却时常温润生光。
闭幕那晚,我和小远在展厅做最后整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八仙桌上。
桌面上突然水光流转,现出一行新字:“书香永续,此生无憾。”
隐约听见女子轻笑,如释重负。
六
故事传开后,八仙桌成了我们这儿的宝贝。
常有读书人来摸一摸桌子,说是能沾沾文气。更奇的是,有几个备考的学生说,在桌前温书特别容易静心,有次还梦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给他们指点难题。
小远大学毕业后,回乡开了个民俗工作室,专门研究老物件背后的故事。那张八仙桌,自然成了镇室之宝。
一天,来个老先生,自称是沈家的远亲。他看了桌子良久,忽然老泪纵横:
“素文姑姑我奶奶常说,她要是活着,定是位女先生。”
他拿出一本发黄的诗集:“这是素文姑姑生前所作,我一直珍藏。”
我们翻开诗集,扉页上写着:“愿以此身,开女智之门。”
原来,沈素文不仅是受害者,更是那个时代最早觉醒的女性之一。
小远把诗集复印了,放在八仙桌上。说来也怪,自此之后,桌面的木纹愈发温润,灯光下竟似有流光转动。
最让我欣慰的是,小远和博物馆合作,用沈家捐赠的书画收益设立了“素文奖学金”,专门资助贫困女学生。
首批受助的姑娘们来参观八仙桌,齐齐鞠躬致谢。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桌旁,微笑着点头。
百年冤屈,化作书香缕缕;一张老桌,见证文脉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