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翠珠端着水盆进屋时,发现沈清辞已经坐在窗边,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
“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昨夜没睡好吗?”翠珠放下水盆,关切地问。
沈清辞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脆弱:“有些认床,听得见外面早市的叫卖声,觉得新鲜,便起来坐坐。”
她确实一夜未眠,但原因并非认床。昨夜那机括声和心锁的异动让她精神高度集中,几乎将临安侯府周边百米内的动静都“听”了个遍。她需要更多信息,而深宅大院是信息的牢笼。
“翠珠,”她轻声说,“整日闷在屋里也无聊,今日天气似乎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翠珠吓了一跳:“小姐,这……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您眼睛又不方便,万一磕着碰着,老爷怪罪下来……”
“无妨,”沈清辞柔柔地打断她,“就在附近走走,透透气。你扶着我,再叫上两个稳妥的家丁跟着便是。总不好来了京城,却连京城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令人怜惜的向往。
翠珠拗不过,只得去请示管家沈福。沈福犹豫片刻,想到老爷只吩咐看好小姐,并未明确禁足,且多带些人手应该无妨,便应允了,特意派了四名健壮护卫随行。
京城西市果然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声浪,冲击着沈清辞的感官。她看似柔弱地倚着翠珠,实则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高精度扫描仪,从庞杂的声波和气味中过滤着有效信息。
“……江南新到的丝绸,价比三家,咱家最公道!”
“胡饼!刚出炉的胡饼!”
“听说没?瑞王殿下昨儿又在千金阁一掷千金,包了柳依依姑娘整月……”
“啧,真是败家……”
“嘘!小声点,王爷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沈清辞的脚步微微一顿。又是瑞王,又是千金阁。这地方,她必须去亲眼“看看”。
她不着痕迹地引导着翠珠,朝着千金阁大致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那边,空气中那股硫磺金属味似乎也浓了一丝。
然而,刚拐过一条街角,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骚动。
“让开!都让开!惊了马踩死不管!”一个嚣张的男声高喊着。
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躲避声,以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和车辆疾驰的声音。
“小姐小心!”翠珠惊叫一声,连忙拉着沈清辞往路边躲。
沈清辞的“视野”中,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失控般冲过来,车夫似乎已被甩落,拉车的马匹受了惊,一路狂奔。而马车前进的方向上,还有一个吓呆了、站在原地哇哇大哭的幼童!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辞计算着距离、速度和角度。她可以“不小心”绊倒翠珠,让两人摔向路边,恰好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孩子,虽然会受伤,但足以救下一条小命,还能完美维持“柔弱但善良”的人设。
就在她准备行动时,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只见一道锦色身影从斜刺里掠出,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先是单手精准地扣住了惊马的辔头,一股巧劲一按,那匹高头大马竟被他硬生生勒得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停了下来。同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抄起地上的孩子,稳稳地放回路边安全处。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骚动平息,周围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喝彩声。
“好身手!”
“是瑞王殿下!”
“王爷千岁!”
沈清辞心中一震:瑞王萧执?他不是应该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吗?这身手……国安局精英也不过如此!
她立刻收敛心神,恢复盲女的茫然和无助,紧紧抓着翠珠的胳膊,仿佛受惊不轻。
萧执安抚了受惊的百姓,打发了那辆马车的主人——一个吓得面如土色的纨绔子弟。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被护卫和丫鬟护在中间的沈清辞身上。
他脸上挂起那副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晃悠悠地走过来。
“哟,这不是临安侯府的马车标志吗?这位小姐是……沈家大小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但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他走近时,呼吸平稳得不像刚刚经历过剧烈运动,而且他身上……有股极淡的火药味和星纹铁特有的气息!
“臣女沈清辞,见过瑞王殿下。”沈清辞微微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萧执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没有焦距的双眼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轻佻,“沈小姐受惊了。这京城地面不太平,小姐目不能视,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妙。万一磕着碰着,沈侯爷该心疼了。”
他话里有话!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他是在警告我?还是试探?
“殿下说的是,”她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臣女只是觉得闷,想出来听听市井人声……这就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卷起街角的尘土。沈清辞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用手帕掩住口鼻——这个动作让她恰好“避开”了风沙,也避开了萧执探究的视线。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来自萧执腰间佩饰的摩擦声——那不是玉珏碰撞的声音,更像是某种金属机括在轻微活动!
一个王爷,随身带着精巧的机关器物?
萧执似乎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异常,又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意。他哈哈一笑,对周围的护卫说:“好生送你家小姐回府。本王还要去千金阁听曲儿,就不送美人了。”
他说完,带着随从扬长而去,空气中只留下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回到侯府小院,屏退左右,沈清辞独自坐在房中,指尖冰凉。
瑞王萧执,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那身手,那佩饰的异响,还有他身上与星纹铁、火药相关的味道……
今天的“惊马事件”,是巧合,还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是什么?接近我?试探我?
她想起母亲手札里的一句暗语:“龙潜于渊,非为鱼虾;虎踞于林,静待风起。”
这个瑞王,到底是潜龙,还是踞虎?或者……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这双穿之局中的一名“玩家”?
而那个关键的千金阁,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国师、瑞王、乃至母亲留下的线索,都隐隐指向那里?
沈清辞握紧了袖中的玲珑心锁,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
不管萧执是敌是友,这趟京城之水,她已经蹚定了。
她轻轻叩击窗棂,再次召来那只灰雀。她放入竹管的指令简短而明确:
“查千金阁,重点:柳依依,及瑞王近日动向。慎。”
灰雀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暮色中。
沈清辞望向窗外——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视野”却从未如此清晰过。
这京城,就像一盘刚刚开了局的棋。
而她这个“瞎子”,已经摸到了几颗关键的棋子。
只是不知道,那看似荒唐的瑞王,在这棋局中,执的是白子,还是黑子?
或者,他根本就是那个……想要掀翻棋盘的人?
夜色渐浓,千金阁的灯火次第亮起,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下章预告: 太后寿宴,八方来朝。一场精心准备的献礼,却暗藏杀机!当毒箭射向御座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唯有“目盲”的沈清辞,“听”见了刺客扣动弩机时,那一声极轻微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属簧片压缩声!而高座之上,瑞王萧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