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马兰城外二十里,旷野的风卷着枯草,在龟裂的大地上打着旋儿。
法鲁赫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不安地喷着响鼻。
作为布哈拉汗国最显赫的贵族之一,他这一生见过无数大场面,但此刻,胸腔里的跳动却剧烈得让他感到疼痛。
前方,视野的尽头一片赤红。
那是一道由钢铁与旌旗构筑的长城。
“大人我们还要往前吗?”
副使声音发颤,手中白旗在风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这支使节团仅有数十人,而面前可是刚刚灭掉了他们三万大军的数万明军!
“去当然要去。”
法鲁赫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汗王的金牌在我怀里,我们代表着布哈拉的尊严和求和的诚意。”
说是尊严,其实他的腿肚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了。
经过层层盘查,在无数道戏谑目光的注视下,法鲁赫的使节团终于被允许进入明军大营。
一路上,他看到了那些身穿赤色衣甲的士兵正在擦拭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长管火枪,那种金属特有的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还看到了那种传说中能瞬间喷吐火焰的“转轮死神”,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随时会喷出死亡的火舌。
这里的空气中没有牛羊的膻味,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机油味和火药味。
法鲁赫被带到了中军大帐。
大帐内,光线略显昏暗。
裴元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正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勾画着什么,对于进来的使节,他理都没理一下。
这样的场景让法鲁赫的双腿瞬间软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外臣布哈拉汗国特使法鲁赫,叩见大明将军!”
“那个误会!这全是误会啊将军!”
法鲁赫不敢抬头,声音颤抖地哭诉着:
“我们汗王陛下得知此事后,痛心疾首,特命小人前来,向大明王师赔罪!”
“布哈拉汗国愿臣服大明,奉大明为宗主,向大明称臣纳贡,岁岁来朝!只求大明王师能高抬贵手,饶恕汗国百万子民!”
法鲁赫声泪俱下,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很快便渗出了血迹。
他试图用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来换取这位统帅的一丝怜悯。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裴元依旧没有说话。
大帐内静得可怕,只有裴元手中的铅笔在地图上划过的沙沙声,以及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的声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法鲁赫跪在地上,汗水顺着鼻尖滴落。
良久,敲击声终于停了。
“误会?”
“你是说,那三万骑兵,带着弯刀和弓箭,气势汹汹地冲向我的商队,只是一场误会?”
“是!是误会!”法鲁赫急忙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希冀,“那是帖木儿·伯克的私兵!汗王早已下令申斥,只是只是命令还没传到,悲剧就发生了”
“嗯,编得不错。”
裴元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和煦的笑容。
“既然是误会,那咱们就来谈谈赔偿吧。”
听到这话,法鲁赫心中一松。
肯谈赔偿就好,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灭国的大问题。
但下一秒,裴元竖起的第一根手指,就让他如坠冰窟。
“第一,那个叫帖木儿的虽然死了,但他的罪孽还没洗清。国必须交出帖木儿·伯克家族的所有亲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押解至明军大营,由我军在萨马兰城下公开处决,以慰我‘商队’受惊之灵。”
法鲁赫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帖木儿家族是东境最大的豪族,根深蒂固,姻亲遍布整个汗国贵族圈。若是将其灭族,整个东境的贵族都会人人自危,汗国的统治根基将瞬间崩塌,这等于让汗王自断双臂!
还没等他开口求情,裴元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让一国之君负荆请罪?还要献上国玺地图?
这确定不是逼降?
汗王绝无可能接受这样羞辱!
法鲁赫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被裴元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第三。”裴元竖起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有些玩味,“我的‘和平商队’在此次袭击中,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惊吓,且损失了大量贵重货物。什么玻璃、香水、钟表碎了一地啊。”
“暂定赔偿白银三千万两。”
“嗡!”
法鲁赫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响,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三千万两?!
把整个布哈拉汗国卖了,连地皮都刮三层,也凑不出这个数字!
“将军这这”法鲁赫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别急,还有最后一条。”
裴元慢悠悠地抛出了第四个条件。
“大军西征,路途遥远,人手短缺。布哈拉汗国需自备粮草,征发五万青壮年男子,自带马匹武器,协同我军作战。”
裴元身子前倾,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法鲁赫,嘴角勾起一抹核善的笑容。
“说白了,就是当炮灰。懂吗?”
“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答应了,咱们就是朋友。不答应”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要钱,要命,要尊严,还要断绝布哈拉未来的国力。
法鲁赫愣了半晌。
“当炮灰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
四个条件环环相扣,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停战。
“将军这些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法鲁赫颤抖着嘴唇,声音嘶哑,“小臣小臣做不了主啊!求将军宽限时日,容小臣回禀汗王”
“做不了主?”
裴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帐门口,一把掀开门帘,指着远处萨马兰城的方向。
那里隐约可见巍峨的城墙轮廓。
“这里离萨马兰,还有个十几里路。”
“太阳落山之前,我的大军就会抵达城下。”
裴元回过头,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法鲁赫,语气淡漠:
“这就是你最后的时间。”
“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