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头指着一个瘦得跟排骨似的印度人,满脸嫌弃。
“你看这黑得不够纯正啊!咱们以前用的那些昆仑奴,那才叫黑得发亮,一身腱子肉。这帮人看着就虚。”
他用鞭梢挑起那人满是污垢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赵排长,这帮人能干重活吗?咱们这可是秦岭,开山凿石的活计,身板脆的可经不住折腾。别到时候两铲子下去,人先折了。”
赵排长无奈地摊了摊手,压低了声音:
“老王啊,你就凑合着用吧。”
“现在到处都在搞建设,西伯利亚修铁路要人,大洋洲挖矿要人,南边橡胶还在扩种,也要人。劳务局那边,听话的‘纯黑皮’早就被抢光了!”
“现在库底子都快刮干净了,就剩下中南五省那些叛军战俘,还有数量更少的朝鲜人。”
“这批天竺货,虽然体格差了点,但好歹是个人力不是?而且胜在便宜,那边的土邦王公为了买咱们的步枪,卖起这些人来,比卖羊还大方。”
王工头听完,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行吧,管他天竺不天竺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
“啪!”
“既然落到了我王某人手里,管他是啥种姓,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
“黑得不纯正没关系,只要能干活就行。不听话?饿他三天,再吊起来打一顿,我就不信还有收拾不服帖的刺儿头!”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那群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过赵排长,这数量貌似不够啊?”
“我记得打上去的申请是一千人,这看着顶多也就五百来号吧?”
赵排长一听这话,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
“老哥,你就知足吧!”
“你当这是菜市场买白菜呢?想要多少有多少?”
“你是不知道现在是啥局面,劳务局那边的门槛都被踩破了,到处都在抢人。这几百人,还是我凭着咱们师长的老面子,硬从劳务局嘴里抠出来的!你要是嫌少,那我就拉去西伯利亚,那边挖冻土正缺填坑的呢!”
王工头一听这话,立马换了副笑脸,一把拉住赵排长的袖子。
“别别别!赵排长,我这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蚊子腿也是肉嘛!五百就五百,够了,够了!”
他转过身,冲着手底下的监工们吼了一嗓子:
“都愣着干什么?接客了!”
“给这帮天竺来的大爷们发工具!先把今天的活儿干完了再带去消毒!剃头发,通知后勤处的,准备好这些人的号服!”
“告诉他们,到了这儿,没有什么种姓,只有干活的牲口!不想死的,就给我老实干活!”
监工们狞笑着,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和皮鞭冲了上去。
“走,往前走!”
“快点!听不懂人话是吧?”
虽然语言不通,但皮鞭和棍棒是人类通用的语言。那些印度战俘在暴力的驱赶下,开始极不情愿的挪动。
然而,就在这时,骚乱发生了。
队伍中间,一个身材高大,留着一脸浓密胡须的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脖子上挂着一根脏兮兮的棉线,即使满身污垢,也掩盖不住他眼中那股傲慢。
当一名监工将一把沉重的铁镐扔到他脚下示意他捡起来时,这名男子男子却像受到了极大侮辱。他不弯腰,反而昂起头,用混合着波斯语的土语大声呵斥。
“我是刹帝利!我是武士的后代!不是低贱的首陀罗!”
“你们这些野蛮人,竟敢让我触碰泥土!这是对神灵的亵渎!”
虽然监工听不懂他在鬼叫什么,但他那个嫌恶地踢开铁镐、并试图用手去推搡监工的动作,所有人都看懂了。
而在他身后,几个似乎是他曾经仆从的人,也跟着叫嚷起来,似乎在维护主人的尊严。
“嘿!反了你了!”
那名监工也是个暴脾气,他在秦岭这山沟沟里待了一年,什么硬骨头没见过?
他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棍子,照着那男子的膝盖弯就是一下。
“砰!”
一声闷响。
那名自称“刹帝利”的男子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满是煤渣的地上。
剧痛让他那张傲慢的面容瞬间扭曲,但他依然倔强地想要站起来,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咒骂着。
“还敢瞪眼?”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王工头。
“赵排长刚才说有刺儿头,我还不信。这就冒出来一个?”
他低头看着这个还在挣扎的印度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是啥玩意儿?护身符?”
他伸手一把扯断了那人脖子上的“圣线”。
那一瞬间,那名男子的眼神变了。
如果刚才还是愤怒,那么现在就是绝望,仿佛他的灵魂随着这根线一起断裂了。
“啊——!”
男子发出一声嘶吼,紧接着便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王工头。
“找死!”
不需要王工头动手,旁边的几名监工立刻一拥而上。
密集的棍棒如同雨点般落下。
沉闷的击打声,混合着那男子从高亢转为微弱的惨叫,在站台上回荡。
周围的其他印度战俘吓得瑟瑟发抖,尤其是那些原本就瘦弱不堪的低种姓战俘,此刻全都把头埋进了裤裆里,大气都不敢出,仿佛那棍子是打在自己身上。
足足打了一分钟。
直到那名“刹帝利”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时,王工头才摆了摆手。
“行了,别打死了,还得留口气干活呢。”
他走上前,用鞋底在那人满是血污的脸上蹭了蹭,然后转过身,对着那群噤若寒蝉的战俘,指了指地上的人,又指了指远处的隧道口。
“都给我看清楚了!”
王工头虽然知道他们听不懂,但他相信恐惧是最好的翻译。
“我不在乎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
“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大明的燃料!”
他猛地一挥手。
“带走!那个躺地上的,拖也要给我拖进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给我把今天的定额完成了!”
监工们如狼似虎地冲入人群。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反抗。
哪怕是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此刻也只能颤抖着弯下腰,捡起铁镐。
但是,王工头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这一顿杀威棒下去,这帮人应该彻底服软,眼神里应该只剩下恐惧和麻木。
可这帮人有点怪。
只见那几个之前跟着起哄的身材相对高大的男子,虽然捡起了工具,虽然身体在微微发抖,但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对大明监工的敬畏。
相反,他们看向身边那些缩成一团的同胞时,眼神里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哪怕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们依然下意识地避开那些瘦弱的同胞,仿佛碰一下都会脏了自己的身子。
而当他们看向手持皮鞭的监工时,那眼神深处藏着的依旧是一种类似于“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憋屈。
“赵排长,你瞅瞅。”
王工头皱着眉,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赵排长。
“这帮人的眼神,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都被打成这样了,也没见这几个大个子吓尿裤子,反倒是那几个瘦猴子吓得半死。而且你看那眼神,那股子傲劲儿还在呢。”
赵排长吐出一口烟圈,顺着王工头的视线看去,也不由得挠了挠头。
“是有点邪门。”
“不过管他呢。”赵排长把烟头弹飞,不在意地说道,“什么眼神不眼神的,只要能干活就行。要是还不老实,那就继续打,打到他们眼神直了为止。”
王工头点了点头,但心里的那股怪异感还是挥之不去。
他带过安南人,带过南洋人,也带过东瀛人。
那些人一旦被打服了,眼神里就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但这帮天竺人似乎脑子里装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果然,脑子真的不正常啊。”
“算了,不想了。”
王工头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诸脑后。
“反正都是消耗品,能用几个月算几个月吧。”
他转过身,搂着赵排长的肩膀:
“走走走,赵排长,咱们去项目部喝两杯,我那儿还有两瓶从老家带来的好酒!至于这帮‘煤炭’,让他们在洞子里慢慢烧吧。”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只留下身后那一片混乱与哀嚎,以及那几十双在黑暗中闪烁着莫名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