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臂撑在桌上,身子往前倾了倾,刻意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良总该不会事到如今,还在等他回来吧?”
对面卡座里正在用餐的男人动作顿了下,斜眼瞥了眼女人逐渐紧握的手,继续默不作声的用餐。
良黎脸上的笑容僵住,没人比她更清楚,关言晏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言晏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处变化,顿时笑意更深了,“五年前樊榆蹲进去,他都能狠心的丢下你们,五年后你又为什么觉得,他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重新回来?”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往后靠了靠,笑意冷漠,“退一万步,就算他回来,你以为仅靠一个樊榆,他就真的会对你”
几乎是她每说一个字,女人的脸色就越难看一分,到了最后良黎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打断她,怒极反笑,“我和他二十多年的夫妻,如今天逸只是在气头上,还不肯原谅我罢了。”
眉眼都透着那股理直气壮,“就算小榆不是他的女儿又怎样?”那张脸上甚至看不出半点心虚,那是一种完全发自内心的想法,“这些年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更不是假的,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用你狭隘的眼光来评判我们的过去?”
言晏一下怔住了。
她失笑,“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懂,”良黎冷笑着看她,“你不会懂的。”
她转动轮椅往后退了点距离,那话语在空气中讽刺又尖锐,“就像聂南深如今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仍在不断的利用他,”冷薄嘲弄的笑着,“关言晏,你和你姑姑都一样,不断把别人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你们都没有心,你又怎么会懂?”
言晏一时说不出话来,完全没能理解她话里的逻辑。
懂什么?真心吗?
直到女人愤怒的推着轮椅离开,她才慢慢回过神来,看向对面始终没有出声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怎么样,“她是不是疯了啊?”
什么叫在气头上?什么又叫就算樊榆不是樊天逸的女儿又怎么样?
她都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
“她疯了,不好吗?”
聂南深只是看着她,温沉淡漠的嗓音,“比起身体上的惩罚,彻底击溃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应该要来得更痛快些。”
“痛快?”言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当然不,她就应该清清醒醒的承担她犯下的所有罪行带来的恶果,疯?那只是逃避现实的手段,然后心安理得的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
她扯唇,“她连疯都不配。”
聂南深看她轻描淡写的说完,抿唇,“如果这都不配,那你想要什么?”
她连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我要她举目无亲身败名裂,我要她爱而不得遭人唾弃,”女人已经重新拿起了餐具,慢条斯理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残忍,“我更要我姑姑曾经遭受的一切她都数百倍承受,”那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划过盘中餐,偏偏那渗着寒意的眉眼深处都写满了轻巧的无所顾忌,“我更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甚至用上了世上最恶毒的词语,聂南深一下拧起了眉,“言晏。”
“恶毒么?”她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浑不在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疯了?”
“你想要她付出代价,有无数种办法,何必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男人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薄唇更是紧抿着,“为了一个良黎,值得吗?”
仇恨从来是把双刃剑,她要良黎承受惨重的代价,那她呢?
良黎那样的人,连死都不足惜,她却用尽了所有的心力和不折手段,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搭进去,最终最坏的的结果,其实也就那样。
“为什么不?”言晏却只是笑了下,比起良黎摆在明面上的疯癫,这种平静的冷漠更显得疯狂,“眼见高楼塌,那也要看怎么塌,她这座高楼如果不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倒下,那才是对不起她这些年的为所欲为。”
她要的从来不是痛快,摇摇欲坠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再一击毙命在最精准的地方,那才是她的目的。
比起她关家折磨多条人命,她要的实在太简单了。
一个人最终能恶毒到什么程度,她也想看看。
事实上良黎比她想的还要疯,接下来几天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挽回公司的损失,反而一再得罪圈内权贵,引得口碑一度下滑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不知道是真被逼急了狗急跳墙,还是彻底打算破罐子破摔,几乎没一件事处理得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既然她自掘坟墓,言晏也乐得轻松,也就没有再过多的关注。
预约的复查在周五早上,一早她和聂南深就驱车去了医院。
挂的号,虽然之前医生已经说过没有大碍,但那次在临城时间匆忙只做了一些基础的检查,回来以后也一直没有时间,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言晏还是让他再去做个全身检查。
聂南深本来是打算拒绝的。
他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他自己清楚,做这些繁复的检查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但当他看到女人在办公桌前认真聆听着医生交代的检查事项时,忽然让他生出一种,她是真的在关心他的错觉。
出了医生办公室,那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言晏下意识皱了下眉,但很快就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把手里医生开好的单子递给他,“有几个片子要拍,可能要花一点时间,你下午没别的事的话就一起做了吧。”
“嗯,”聂南深接过,看着女人明显不适应的脸色,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和的道,“医院里空气不大好,无聊的话,可以先去外面逛逛。”
言晏莫名,不是他要她陪的吗?
不过也没说什么,“好。”
看着他跟着医生进了影像室,言晏才拿起手机去楼层的天台上给唐唯打了个电话,一边询问了下最近工作的进度,顺便也呼吸了下新鲜空气。
天台并不空旷,有散步的病人家属,也有忙里偷闲的医护人员,凉风习习带着些微末的入春新草的润意。
挂完电话,她正打算下去,一道讶异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关言晏?”
熟悉的声音,言晏扭头看过去,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已经挂了手中的电话来到她面前,俊朗成熟的脸庞透着惊讶和欣喜,“真的是你。”
言晏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杏仁状的眼眸浮出讶异,“林一鸣?”
林一鸣收起手机,有些意外,“原来你还记得我。”
高大的身形站到她跟前,和记忆中温润儒雅的形象所差无几,纯白色的医袍将那份温和也称得更加的沉稳和白净。
“当然,”言晏失笑,“说来当年我姑姑也多亏了你的照顾,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向你道过谢。”
提到关珩,男人脸上的欣喜顿时淡了不少,当年作为关珩的主治医师对后来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以至于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没好再主动系过她,再后来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讯。
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对了,你怎么会在医院?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陪”聂南深几个字在嘴边顿了下,她习惯性的温婉笑道,“我先生来做点检查。”
“聂总?”他们之间的事前段时间在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没有特地留意,林一鸣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嗯,”言晏点头,“之前受了一点小伤,做完检查没什么事就回去了。”
“这样,”他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温和礼貌的笑道,“我这会儿正好有时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咖啡?”
抬起的手又落回了身侧,俊朗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言晏这才注意到男人左手无名指上那颗低调别致的戒指。
她笑了笑,“当然。”
医院楼下的咖啡厅。
服务员端上咖啡后,言晏看了眼他手上的戒指,淡淡笑道,“你结婚了?”
林一鸣先是一怔,旋即才想起自己手上的戒指,“嗯,”提到这个,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都是满满的温柔之色,“两年前。”
言晏轻笑,“看样子,应该是个不错的姑娘。”
“说来还得感谢你,”林一鸣半认真半玩笑的调侃,“当年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这话倒让言晏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时候他确实表达过追求她的意思。
林一鸣见状,也不再逗她,轻轻笑道,“不过那时候你已经结婚了,最终还是我冒昧了。”
言晏回了个不失礼貌的笑,抬起咖啡真心的祝福,“虽然晚了,不过还是恭喜你。”
“谢谢,”林一鸣也端起杯子和她的碰了一下,想起她之前说的是来陪聂南深做检查,“不过你和聂南深之间,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