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森学园。
流言总是像风一样，无孔不入，尤其是在这所注重“风评”与“体面”的贵族女校。
不过一天，关于“初三a班的长崎素世因暴力事件被强制休学”的消息，就已经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悄悄传开，伴随着各种压低声音的议论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听说了吗？初三的那个长崎素世，居然在外面打架！”
“真的假的？她？那个总是笑眯眯、对谁都温柔的长崎同学？”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不到她私下里竟然是那种人……”
“听说打得很凶，都被拍下来了，学校压不住才让她休学的……”
“好可怕……以后离她远点……”
午休时间，睦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口吃着便当。周围的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不断钻进她的耳朵。
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浅绿色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呐呐，若叶同学”
一个平时还算说过几句话的女生凑过来，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压低声音问，
“你和素世同学……之前好像走得很近，还一起组过乐队，对吧？你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吗？她真的……有暴力倾向吗？”
周围几个女生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睦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说说嘛，她是不是以前就有点……不对劲？”
另一个女生也加入了“好奇”的行列。
“对啊，她之前不是还和祥子同学玩？说不定丰川大小姐一直不来学校就是因为她呢？是不是那时候就……”
“若叶同学？”
睦缓缓地、一点点地抬起头。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像凝结的湖冰，冷冷地扫过围过来的几个同学。
“素世同学……”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般的坚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几个女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的反驳弄得一愣。
“什、什么嘛……” 最先开口的女生有些尴尬，嘟囔道，
“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
“胡说的。” 睦打断她，声音提高了一些，虽然依旧算不上响亮，却足以让周围一小片区域安静下来。
她看着那个女生，一字一句地重复：“素世同学，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个温柔的人。”
说完，她不再看她们任何一个人，低下头，继续安静地、缓慢地吃着自己的便当。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被她这罕见的、带着明显抗拒的态度吓了一跳，讪讪地散开了。
睦收拾好便当盒，像往常一样，拿起小水壶，准备去教学楼后面的暖棚照料她的小黄瓜。
下楼时，她听到管弦乐部的活动室方向传来几个女生嬉笑议论的声音，其中夹杂着“长崎素世”的名字。
“……假惺惺的，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了！”
“就是，上次我想请她指导一下谱子，她那个态度，哼！”
“要我说，学校只是让她休学真是便宜她了，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就应该直接退学！”
“就是就是，真给月之森丢脸……”
睦的脚步停住了。
她转过身，走到那间活动室敞开的窗边。里面是几个低年级的管弦乐部员，正围在一起聊天，脸上带着夸张的嫌恶表情。
其中一个打扮可爱的女生背对着窗户，说得正起劲：“……我看她那种人啊，就是心理有问题，平时装得那么好，一有事就暴露……”
“胡说。”
一个清晰、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细微颤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女生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对上了若叶睦那双浅金色的眼睛。
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那个绿色的小水壶。
“你、你干什么？”
女生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睦没有回答，只是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否定。
然后，她转过身，拎着小水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离开了。
“……什么嘛！”
“……刚、刚才那个是……若叶家的那位？”
“是吧……听说她和长崎素世关系很好……”
“果然，怪人只和怪人做朋友……”
“吓死我了，她那是什么眼神……”
身后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但这次，音量小了许多，带着点心虚。
睦没有回头。
她回到暖棚，蹲在她的黄瓜苗旁边，拿起小水壶，开始认真地、一株一株地浇水。水珠落在翠绿的叶子上，滚落下来，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话务中心。
下午的工作节奏依旧忙碌。素世戴着耳麦，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回答着千篇一律的咨询问题。
旁边的祥子也是，刚刚放学回来，坐到工位上，就开始马不停蹄的进入节奏
不过时不时会看素世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
素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le电话提示。
她瞥了一眼，是「小睦」。
素世微微挑眉，趁着两通电话的间隙，拿起手机，对祥子做了个“出去一下”的口型。
祥子点点头。
素世拿着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楼梯间，接起。
“喂，小木头？怎么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一些。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睦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坚定的声音。
“素世同学……不是暴力的人。明明……是个温柔的人。”
素世一愣，随即明白了。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也有一丝很淡的暖意：“是不是在学校，听到别人说我什么了？”
“……嗯。” 睦应了一声，很轻。
“笨蛋。”
素世低声说，嘴角却微微弯了一下，“不用在意那些。充满智慧的东方国家有句古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知道这句话吗？”
“意思就是，干净的东西自己就是干净的，脏的东西自己就是脏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向那些根本不了解我的人证明，也不屑于去证明。别人说什么，是他们的事，影响不了我分毫。”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所以，小木头也不用为这个不开心，更不用去跟别人争辩。知道吗？”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然后传来睦闷闷的、似乎并没有被完全说服的声音：“……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
素世失笑，“总之……谢谢小木头特意打电话来，还这么‘英勇’地维护我。我很高兴哦。”
听到她这么说，睦那边似乎传来一点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我这边还在上班呢。等下班再打给你，好吗？” 素世说。
“嗯。”
挂了电话，素世回到工位。祥子立刻投来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 素世戴上耳麦，轻描淡写地说，“小睦打电话来。学校里好像有些关于我的传言，她有点担心，我安慰了她几句。”
“传言？” 祥子蹙眉。
“嗯，大概就是我为什么休学之类的。” 素世点开下一通等待接入的电话，语气平静无波，“就那天在商业街，被两个不长眼的缠上，我‘正当防卫’了一下，结果穿着月之森校服被人拍到了，就这么简单。然后学校觉得影响不好，让我先‘休息’几天。”
“休学？！” 祥子摘下耳机，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引得旁边几个同事看了过来。
她连忙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惊愕和关切掩饰不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 素世看了她一眼，手上已经开始记录新的客户信息，“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声音里带上一点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自嘲的意味。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大概也不会在那种地方，‘遇到’你那父亲。那样的话，你丰川祥子大小姐藏得严严实实的那些‘秘密’，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对吧？”
祥子身体一僵，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窘迫和更深的黯然，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耳机线，声音低不可闻：“……对不起。”
“行了。”
素世忍不住伸手，在她低垂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动作带着点粗鲁的安抚意味，
“别想那么多，也别老是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一个人能管的事情是有限的，把自己那摊子事管好就不错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似是而非，不知道具体指向哪里——是指祥子家里的事，乐队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只有素世自己知道。
祥子沉默着，良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重新戴上了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