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日元啊……”
素世叹了口气，拉着若叶睦坐上了回家的电车。车厢微微摇晃，窗外的灯火流成一道道暖色的光带。
“对，目前的我来说，还真是一笔巨款。”
睦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
“小木头的家，是往东边那片豪宅区对吧？” 素世确认道。
睦点了点头。
“行吧，答应了你妈妈要把你送回去的。” 素世歪头看她，语气放缓了些，
“今天……开心吗，小木头？”
睦先是呆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然后脸颊慢慢浮起一层很淡的红晕，她轻轻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看到她这个反应，素世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算得上轻松、甚至有点孩子气的笑容，眼睛弯了弯：“那就好。今天这五万日元，花得也算值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声音低了些，“而且……祥子今天，好像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电车运行的低沉声响。
过了一会儿，睦忽然小声开口，问了一个重复过的问题：“素世同学……以后还来乐队练习吗？”
素世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微微歪了歪头：“小木头，你为什么……总是问这个问题呢？”
睦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声音细细的，却很清晰：“因为……感觉以前的素世，在乐队练习的时候……很开心。”
“是吗？”
素世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小木头你在乐队的时候，感到开心吗？”
这个问题让睦沉默了很久。电车又过了一站，光影在她低垂的脸上明灭。
终于，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从来没有觉得‘组乐队’这件事本身，让我开心过。”
她抬起眼，看向素世，那双总是缺乏情绪波动的浅金色眸子里，映着车厢顶灯细碎的光点。
“但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素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
然后，她伸出手，很轻、很温柔地揉了揉睦柔软的发顶，把对方梳理整齐的刘海都揉得有些乱了。
“小木头……有时候真是可爱得让人没辙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暖意，“好，我回答你。虽然可能以后……‘乐队’这个东西不在了，但是，大家——我，祥子，灯，立希——都还在你身边，不会消失。”
“只要大家还想在一起，乐队的解散，其实……影响不了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
她收回手，也靠向椅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流动的黑暗，话却是对着睦说的：“那……小木头，你支持乐队解散吗？”
睦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摇了摇头。
“是担心祥子？” 素世问。
睦点了点头。
“哦。”
素世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她把话题扯了回来，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点苦恼的随意，“算了，不想乐队的事了。还是想想这五万日元怎么还吧……头疼。”
睦悄悄侧过头，看着素世的侧脸。
电车顶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张脸和以前一样漂亮，却又好像少了那种时刻在线的、完美无缺的微笑，多了几分真实的倦怠和某种锐利。
“素世同学……”
睦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从那天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哦？” 素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转回头看她，语气带着点自嘲，“是吗？这么明显？”
睦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许吧。” 素世耸耸肩，目光有些飘远，“可能是……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也可能只是……不想再戴着那副面具活下去了”
“你不觉得吗，小木头？人活在世上，有时候真的很累。如果学不会让自己轻松一点，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人生那么长，会坚持不下去的。”
她又伸手，这次只是很轻地拂了一下睦的发梢。
“到站了。”
两人下了车，夜风微凉。睦的家就在附近不远的高档住宅区，街道安静，路灯明亮，两旁是修剪整齐的树木和带有庭院的宅邸。
“是这边吧？” 素世确认道。
睦点点头，却看着前方通往自家那条略显幽静的小路，路灯的光似乎照不到尽头，留下些暗影。她站着没动。
“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素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像是护卫，又像是单纯的陪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安静的路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投在洁净的路面上，一高一矮，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很快，一栋雅致的宅院出现在眼前，门前的铭牌上清晰地刻着“若叶”二字。
“好了，送到了。”
素世停下脚步，看着那气派的大门，语气轻松，“如果到家之后，你妈妈问起来……你就说，你被一个叫‘长崎素世’的坏女人给拐跑了，刚被送回来。”
睦抬头看她，浅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真的，可以这样说吗？”
“为什么不行？” 素世笑了，“反正小木头你也不会说谎，对吧？实话实说就好。”
她朝睦摆了摆手，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路灯交织的光影中。
睦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地说：
“谢谢你……素世。”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
“我回来了。”
素世送完睦，刚好赶上最后一班返回自己家方向的电车。
回到那间宽敞却冰冷的公寓，意料之中的一片漆黑寂静。
“果然没人啊……” 她低声自语，随手将书包扔在沙发上，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她拿出手机，设定了一个早上八点的闹钟。
“话说回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笔挺的月之森学园校服，皱了皱眉，“强制穿校服也太烦人了……”
第二天，素世准时到了学校，她这次没有迟到，但一路上，她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同学看她的眼光与以往不同。
那些目光里少了往日的亲近或羡慕，多了打量、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当她走进自己班级时，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素世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议论声最明显的方向。视线所及之处，私语声立刻像被掐断了一样消失了。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第一节课上了一半，教室门被敲响了。班主任停下讲课，看向门口。一位表情严肃、戴着眼镜的行政老师站在那里，目光直接锁定了素世。
“长崎素世同学，” 那位老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突然变得落针可闻的教室，“请现在跟我到校长室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