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木头就再次出现在门口。
这回她不仅衣衫整齐,头发也利落地束好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木头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步子迈得又大又轻快,脸上是掩不住的灿烂笑容,模样生得十分俊俏灵动。
“陈姨!王姨!”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像一股甘冽的清泉。
王杏亲热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给她介绍:“小喜,这两位是顾姐姐和苏姐姐,咱们这回的主家。”
小姑娘立刻转向顾青禾和苏云书,眼睛弯成月牙,规规矩矩却又透着活泼。
“顾姐姐好,苏姐姐好!我叫木喜!我娘亲说啦,让我跟着来,母亲她……嗯,不太会跟人打交道,有啥事吩咐我就行!”
她说着,还俏皮地朝一旁憨笑的木头眨了眨眼。
顾青禾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心里很是慰藉。
这姑娘眼神清亮,举止大方,即便家中这几年艰难,也被母亲娘亲呵护得很好,没染上半分阴郁怯懦。
“好呀,木喜,那就麻烦你啦。”顾青禾笑眯眯地应道。
“你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寻我们。”苏云书在一旁温声说着,也很是喜欢这活泼的小姑娘。
“好!”木喜开心的应着。
王杏笑着补充,语气里满是赞许:“别看小木年纪小,耳濡目染的,手上功夫已有模有样了。再过两年,准能把她母亲这手本事全学去,青出于蓝!”
木头听了,也不反驳,只望着女儿嘿嘿直笑,目光里全是慈爱与骄傲。
这时,陈月那两个小徒弟也已将工具家伙什全都搬上了驴车,正眼巴巴地站在车旁,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发干活的模样。
年轻人脸上洋溢着对学手艺、见世面的纯粹渴望。
“青禾,云书,那咱们这就动身?”陈月笑着问道。
“好,出发!”顾青禾爽快应下。
一行人便趁着初升的太阳一起上路了。
陈月家还有一辆驴车,两辆车正好载下七个人和全部工具,车轮碾过春日的小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
车厢里,年轻的小徒弟们朝气蓬勃的说笑声,混着春日清晨的微风,一路飘散。
驴车一前一后,在春日的暖阳下行了不少时间,县城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比起镇上,城门口显然热闹许多,挑担的、推车的、步行的百姓来来往往,守城兵卒也只是例行看了两眼,便挥手放行。
进了城,顾青禾在前头引路,驴车穿过两条相对宽敞的街道,拐进了一条更为幽静的巷子。
巷子不宽,但干净,两旁多是青砖小院。
“就是这儿了。”顾青禾在一扇略显斑驳的黑漆木门前停下。
众人下车。陈月和木头率先打量起这院落的外墙和门楣。
陈月摸了摸门框和墙砖,又退后几步看了看屋顶的瓦垄,微微点头:“整体看起来还行。”
木头则上前仔细看了看门板、窗棂的榫卯和雕花,甚至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叩,侧耳听着声音:“用料是扎实的老料,到时刷刷漆,修补一下就好。”
小木喜和两个小徒弟也好奇地东张西望,但都规矩地跟在自家师傅身后,小声交流着看到的东西。
顾青禾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随着“吱呀”一声,院内的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
院子比从外头看着要宽敞些,但确实久未打理,显出几分破败。
正房和东西厢房各三间,都是青瓦灰墙,但窗纸破损,廊柱漆色剥落。
地面是泥土地,被前些日子的雨水泡得有些坑洼,角落里长着些顽强的杂草。
“就是这儿了。”顾青禾深吸一口气,院子里还残留着枯叶的淡淡气味,但阳光很好,照得人暖洋洋的。
她展开带来的图纸,铺在院中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石桌上。
“陈姐,木姐,咱们按图说话。”
陈月和木头立刻围到石桌边,两个小徒弟和木喜也凑在一旁,踮着脚看。
图纸画得清晰,哪里要拆,哪里要建,哪里要改,尺寸用途都标得明白。
“正房这三间结构不动,但内里隔断要改。”
顾青禾指尖点着图,“东间作卧室,需要打一个门,和旁边的耳房通起来。窗要扩大,换成更透亮的花格窗。”
木头仔细看着卧室部分的标注和顾青禾随手画的衣柜、妆台样式,心中已开始计算用料和工法。
“西间作书房兼绣房,”顾青禾继续道。
“一边墙需要打个书架,另一边打个置物架,窗前是一张并排的大桌。这边的窗也要换,并且要多开一扇,保证光线。”
接着又说到厢房、厨房、耳房、水井旁的洗衣池、乃至老槐树下设石桌石凳和秋千的打算。
陈月和木头不时发问,顾青禾和苏云书一一解答,有时两人意见相左,还会低声商量几句。
木喜听得认真,眼睛亮晶晶的,偶尔还会扯扯母亲的袖子,小声问着什么。
木头便低声解释几句,眼中带着鼓励。
两个小徒弟也听得入神,看着师傅们对着图纸和实物,将那些抽象的线条转化为具体的砖石、木料、尺寸和做法,仿佛上了一堂最生动的实务课。
阳光逐渐升高,院子里充满了商议声、测量步距的脚步声、以及对未来家园切实的构想。
破败的院落,在这些声音和目光的丈量下,似乎正一点点褪去陈旧的外衣,显露出它即将焕发新生的骨架。
几人商定了个大概,正式开工前,先合力在院角搭起一个简易却结实的临时灶台。
陈月带着徒弟砌砖垒石,木头在一旁帮着固定支架,都是做惯活计的人,手脚麻利。
不多时,一个能架大锅、通风良好的土灶便成了形。
搭好土灶后,顾青禾走到院中那口老井旁,伸手挪开沉重的木盖。
一股陈腐的湿气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
她探头望去,井壁长着深绿的苔藓,幽深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枯叶和不知名的杂质,水色显得浑浊黯淡。
陈月也走过来瞧了一眼,眉头微皱,立刻道:“青禾,这井水搁置太久,脏了,眼下绝不能吃用。得先把里头的水都淘干,好好清洗一番才行。”
她语气笃定,带着工匠特有的稳妥,“这事交给我们就行,清理水井也是常干的活。就是这几日,用水得暂时去外头巷口公用水井挑。”
“那就麻烦你们了,”顾青禾忙道,“挑水的事交给我就行。”
“客气啥,”陈月摆摆手,脸上是爽朗的笑,“都是分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