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禾将那张几乎空白的纸张仔细收好，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刚点燃灶膛里的火，苏云书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将来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顾青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那光影乱了一拍。
她强自镇定，往锅里添着水，状似随意地问：“姐姐，话本看完了？”
“看完了。”苏云书的声音带着一丝歉疚，“青禾，对不住，我从前没看过这样的话本，一时入了迷，冷落了你。”
“没事，没事的。”顾青禾连忙摆手，心下却想，今天姐姐若是太过关注她，她会承受不住的。
中午的饭菜尚有剩余，只需加热便好。可不知为何，今晚的苏云书格外粘人，从厨房到饭桌，几乎一步不离她身后。
顾青禾只要一转身，就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整颗心都跟着七上八下。 这顿饭做得，竟比中午那顿要煎熬的多。
这个混乱的夜晚，终于在顾青禾混乱的心跳声中，捱到了就寝时分。
顾青禾吹灭油灯上床，一具温软的身体便立刻紧密地贴了过来，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砰砰砰。
黑暗中，顾青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虽说平日也是相拥而眠，却从未贴得如此之紧，紧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以及那微微的、带着馨香的吐息。
她终于察觉到苏云书的反常，轻轻拍了拍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怎么了，姐姐？”
“害怕……”怀里传来闷闷的、带着点委屈的声音。
听说她是害怕，顾青禾那擂鼓般的心跳才稍稍缓和了些许。她抚摸着对方柔顺的长发，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害怕什么？”
怀中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那话本里的《百家公案》，将尸首形容得……太过详尽，还有仵作验尸剖解的情节，看着心里发毛。”
说着，仿佛又忆起书中可怖的描述，在她怀里轻轻打了个颤，将她搂得更紧。
顾青禾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被话本吓着了。
她放下心来，用手轻柔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一边说着些“都是假的”、“我在呢”之类安抚的话，一边却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跳能再平复一些。
鼻尖萦绕着姐姐发丝的淡香，怀里是纤细而温暖的身体，顾青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幸而苏云书也无心分辩，只在这份令人安心的气息与抚慰中，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沉入了梦乡。
直到确认怀里的人彻底睡熟，顾青禾才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自己身上稍稍扒开一点距离，如释重负地轻轻吁了口气。
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她凝视着苏云书闭合的双眼与恬静的睡颜，指尖在半空中虚虚地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直到此刻，那失了整日方寸的心，才终于一点点地，落回了原处。
第二天醒来，苏云书仍在她怀中安睡，又软又乖。
今日无事，不必早起，顾青禾终于得以在宁静的晨光中，梳理自己昨日那场兵荒马乱的心事。
然而，仅仅是一回想那手中相触时传来的、直抵心口的悸动，她的心跳便又不争气地快了几分。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个念头如同破晓的天光，骤然清晰地照进心里，根据她博览群书的经验，这种情况，分明是……动了心。
“苏云书”、“姐姐”、“喜欢”这几个词在她脑中轰然炸开，交织翻滚，引得心脏剧烈跳动，震得她耳膜发嗡。
她吓得赶紧与怀中人拉开些许距离，生怕这雷鸣般的心跳将对方惊醒。
她低头凝视着熟睡的面容，一种与往日纯粹的心疼和保护欲截然不同的情愫，正悄然蔓延。
它会让她心跳失序，会让她渴望触碰，甚至……想亲吻。那还未苏醒的人的唇瓣透着自然的红润，让人想要亲吻。
她不自觉地一点点俯身靠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苏云书温热的呼吸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才猛然惊醒。
“不行，不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顾青禾，你冷静一点！” 她在心里默念着，几乎是狼狈地紧急撤回了身子。
然而，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旋即响起：“等等，她是我的娘子啊！亲吻自己的娘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她再次鼓起勇气转头望去，恰见苏云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嘟起了唇。救命，这简直是在引人犯罪。
顾青禾心一横，勇敢地凑了过去。距离在呼吸间一点点缩短，终于，她的唇轻轻触碰到了那份想象中的柔软。
好软！
仅仅是这样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心脏，让它彻底乱了章法。
苏云书被这细微的动静扰醒，朦胧睁开眼，被眼前放大的面容惊得微微一颤。
待看清是顾青禾后，她下意识地便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脖颈，依赖地、带着睡意地用脸颊蹭了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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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顾青禾强忍着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用黏糊得几乎化不开的声音呢喃道：“姐姐……我可以亲亲你吗？”
“嗯……可以啊”尚未完全清醒的苏云书，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
得到许可，顾青禾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再次低头，珍重地覆上那两片柔软。怎么会这么软？ 像最细腻的，带着温甜的暖意。
最初的生涩过后，一种本能驱使着她，让她不满足于浅尝辄止，青涩而又热烈地加深了这个吻。
苏云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融化，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坠入温暖的云朵里。一种陌生的、交织着细微不安与巨大欢愉的感觉席卷了她。唔……不想停下。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过往只有被暴力标记时的痛苦与屈辱。而此刻，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好喜欢青禾。
良久，顾青禾才气息不稳地稍稍退开。身下的人儿剧烈地喘息着，眼睫湿润，面颊绯红。
顾青禾也无力支撑自己，顺从心意地伏在苏云书身上，将发烫的脸颊埋在她颈窝，深深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淡香，试图平复同样剧烈的喘息和心跳。
原来，与心爱之人亲吻，是这般足以让人沉沦的滋味。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好想就这样，永远相依，骨血相融。
确认自己心意后的顾青禾，变得分外粘人。那颗心依旧会因苏云书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次指尖的触碰而失控地加速跳动。
但她寻到了安抚它的秘方，只要凑过去，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将鼻尖埋在她颈窝，嗅着那缕令人安心的淡香，躁动的心潮便会渐渐平息下来。
于是，她们各自做着事，一个读书，一个写稿，静谧的时光流淌不过一炷香，顾青禾便会放下笔，蹭到苏云书身边，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上，无声地汲取着让她安稳的气息。
苏云书对此，只是一味纵容，甚至会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地调整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屋内弥漫着一种无需言明的、甜稠的暧昧。
就在这般腻歪的间隙里，顾青禾笔下的《西游记》倒也进展顺利。这日，她终于写到了那孙悟空习得技能，拜别菩提祖师，一个筋斗云便要出去闯荡这浩大天地。
她搁下笔，吹干墨迹，将厚厚一沓稿纸仔细理好，带着点献宝似的雀跃，递到苏云书面前：“姐姐，你先看看，刊登出来会有人感兴趣嘛。”
苏云书含笑接过那叠稿纸，就着窗边漫入的温软天光，垂首细读。
起初，她眉眼间尚是一片闲适的平和。随着字句铺展，她的心神便被全然吸引了去。
见那石猴纵身跃入水帘洞瀑布的果敢，她指尖无意识蜷紧；览及洞内别有乾坤的奇崛景象，她眸底掠过一丝惊叹；读到灵猴外出寻仙，错认老樵夫是神仙的憨态，她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直至跟随着他的足迹，终于踏入那灵台方寸、斜月三星的仙境，得赐“孙悟空”之名，习得七十二般变化与筋斗云的神通……苏云书只觉胸臆间也随之豁然开朗，仿佛自己也跟着一同腾云驾雾，遍览山河。
然而，当看到孙悟空因卖弄神通被祖师厉声斥责、无奈逐出山门时，她舒展的眉宇不禁悄然蹙起，流露出几分对悟空的担忧。
目光追随着最后，见那猴王驾起筋斗云，径直回到了花果山。
苏云书缓缓抬眸，眼中恍若有云海翻涌，心潮随那远去的身影一同澎湃。
她仿佛也挣脱了凡尘束缚，纵身跃入九天，眼前是前所未有的开阔天地，心底竟也随之萌生出几分仗剑天涯、遨游四海的豪情与向往。
她抬起眼，眸中亮晶晶的，满是惊叹与赞许：“青禾，这故事……真好。悟空他，就像任何一个初出茅庐、心怀热望的少年人，看得人心里也跟着他一起，又激动，又有些怅然若失。”
顾青禾本就在一旁紧张又期待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如此喜爱，心中那块大石轰然落地，喜悦如泉水般咕咚咕咚冒上来。
她忍不住凑过去，将正沉浸在故事余韵里的苏云书连人带稿子一起拥住，像只大型犬般在她耳边蹭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欣与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姐姐喜欢就好！那……我写得这么好，有没有奖励呀？”
苏云书被她蹭得颈侧发痒，心尖也跟着发软。她放下稿纸，侧过身来，抬手轻轻抚上顾青禾的脸颊，指尖温凉。
在顾青禾亮得灼人的目光注视下，她微微前倾，一个轻柔如羽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角。
“奖励你的。”她声音很轻，带着赧然，却无比清晰。
顾青禾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幸福感如烟花般在脑中炸开。
她反应极快地收紧手臂，将想要退开的人牢牢锁在怀里，低头追寻那抹温热，将这个奖励加深为一个绵长而郑重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