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和(1 / 1)

午后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穹顶,在玖兰宅邸西侧的小花园里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影。

这里曾是树理最喜欢打理的地方,如今虽然依旧有园丁精心照料,却总少了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暖生机。

一张白色的雕花小圆桌旁,千织静静地坐着。

他手里捧着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苍白的面容和低垂的眼睫。

他并没有喝,只是那样捧着,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一丛开得有些寂寥的白玫瑰上。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穿透了他,没有留下丝毫暖意。

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唇色浅淡,周身萦绕着一股比以往更加沉寂、更加疏离的气息。

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将他吹散在这片精致的花园里。

绯樱闲踏入花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眸里掠过一丝清晰的忧虑。才几天不见,千织似乎又清减了一圈,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比之前任何一次见到他时,都要令人心惊。

她没有立刻上前打扰,转身朝着主宅书房的方向走去。

有些话,她需要先跟那个罪魁祸首问清楚。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羊皮纸的味道。

李土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需要他批阅的族务文件,手中的羽毛笔却久久未动。

听到敲门声和绯樱闲走进来的脚步声,他只是略微抬了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一种烦躁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绯樱闲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我听说你把他带回来了,就来看看。他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比之前更差了。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李土的下颌线绷紧了一些,避开她的视线,重新看向手中的文件,语气生硬:

“没什么。刚回来,需要适应。”

“适应?”

绯樱闲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一丝火气,

“李土,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他的样子像是在‘适应’吗?那根本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平稳下来,试图讲道理:

“我不是都跟你说过吗?要慢慢来!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之前的伤还没养回来,最忌情绪激动和刺激!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人真的出点什么事,你负得起责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音量,带着质问和担忧。

李土握着羽毛笔的手指骤然收紧,笔杆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他猛地将笔掷在桌上,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里翻腾着被戳中痛处的恼火和不安:

“我能做什么?!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冷冰冰、当我不存在的样子!”

他烦躁地扯了扯一丝不苟的领口,仿佛那领结让他窒息:

“我把他辛辛苦苦找回来,他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要是换做旁人我早就让他消失了!他难道不该……不该……”

“不该怎样?”

绯樱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冷了下来,

“不该对你笑脸相迎?不该感激涕零?李土,你醒醒吧!”

“他不是你那些惯会阿谀奉承的玩意儿!”

她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尖锐:

“他这样对你,不是应该的吗?!你毁了悠和树理期待已久的婚礼,一点选择都没有给他,强行把他从他哥哥姐姐身边抢回来——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给予他温暖和庇护的人!”

她每说一句,李土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胸膛剧烈起伏,猩红的眼眸里戾气翻涌,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死死地瞪着她。

“你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件没有感情、必须按照你心意摆放的藏品吗?”

绯樱闲越说越气,想到花园里千织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冒,

“他现在还能喘气,还能坐在那里,已经是他命大了!你还想怎么样?”

李土被她骂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反驳,想怒吼,想用力量让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闭嘴。

但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千织咳血倒在他怀里的画面,闪过医师凝重的眼神,闪过他昏睡时苍白脆弱的容颜……

所有暴戾的冲动,都被那股冰冷的后怕死死压住。

他像是被抽走了部分力气,有些颓然地靠回椅背,抬手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里透出一股罕见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无力感:

“那现在……能怎么办?”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挽回一点可笑的面子,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和不甘:

“他还……打了我一巴掌呢……”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绯樱闲差点没忍住,直接把手边一个沉重的镇纸砸到他脑袋上!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这个危险的念头——主要也是考虑到两人之间的武力值差距。

“他打你?!”

绯樱闲气极反笑,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李土大人,您要不要自己掂量掂量?就千织现在那身体,虚弱得跟刚断奶的猫崽一样,他打你能有几分力度?!啊?能比蚊子叮一下重多少?!你居然还有脸提这个?!”

李土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更难看了。

绯樱闲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又偏偏透着一丝茫然无措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跟这种完全不懂感情、只会用强权和占有欲思考问题的男人沟通,简直是对牛弹琴。

“算了!”

她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转身就往书房外走,

“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我自己去看他!”

花园里,千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中的红茶已经彻底凉透,表面凝起一层极薄的膜。

阳光移动,在他脚边投下更长的影子。

绯樱闲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换上温和的神色,走到小圆桌旁,在千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千织,”

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和,

“我来看你了。”

千织似乎这才察觉到有人靠近,眼睫颤了颤,缓缓转过头,青绿色的眼眸望向她。

他看了绯樱闲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询问。

这个细微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动作,让绯樱闲心头一软,同时也更加心疼。

她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确实瘦了不少,锁骨在宽松的衣领下清晰可见,整个人像一片即将枯萎的叶子。

“你瘦了好多。”

绯樱闲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怜惜,

“在这里……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千织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绯樱闲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着替那个混账说几句话。

毕竟,看李土刚才那副德行,指望他自己来道歉缓和关系,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斟酌着词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又诚恳:

“千织,李土他……这次做的事情,确实很过分,非常过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也没有顾及你的身体。”

她观察着千织的反应,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但是……他其实,也是因为太担心你了。”

绯樱闲硬着头皮继续,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项艰巨的、且可能毫无意义的任务,

“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又霸道又固执,脑子还一根筋……觉得把你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方式方法确实大错特错,但他的出发点……唉,算了,我说这些你可能也不爱听。”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总之,他已经知道错了,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强行逼迫你、刺激你了。你就……别再生他的气了吧?气大伤身,对你身体不好。”

说完这番话,绯樱闲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甚至有点昧良心。

她已经做好了被千织冷淡拒绝,或者干脆不理不睬的准备。

然而,千织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扇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是因为这个和他生气。”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却清晰地传入绯樱闲耳中。

绯樱闲愣住了:

“……不是因为……他强行带你回来?不是因为他在婚礼上……?”

千织又摇了摇头,青绿色的眼眸里,难得映出某种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很淡,却真实存在。

是一种淡淡的、近乎孩子气的……委屈?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冰凉的手指上,声音依旧很轻:

“我带悠和树理走的时候,伤了他很多人,也…当面挑衅他了。”

“再者,这里,也是我的家。”

绯樱闲怔住了。

“那你……”

她试探着问,

“是因为他……对你不好?还是……”

千织抬起眼,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绯樱闲疑惑的脸。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轻声,带着点抱怨的语调嘟囔:

“他去找我的时候,踩断了我的花。”

绯樱闲:“……?”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千织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那丝几不可察的委屈似乎明显了一点点:

“三支。我刚刚种下去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本,应该要开花了。”

绯樱闲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她万万没想到,千织在意的,耿耿于怀的,竟然只是……三株被踩碎的花苗?

荒诞,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头发酸。

她看着千织平静却执着的侧脸,看着他提到花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真实的惋惜,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是他在那片短暂安宁中,亲手栽下的、对未来的微小期待;是他试图在动荡与压抑的生活里,抓住的一点属于自己的、可以掌控和呵护的美好。

而李土,用最粗暴、最漫不经心的方式,将他这点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寄托,彻底碾碎了。

这比任何言语的伤害或武力的胁迫,都更残忍,更彻底地否定了他的存在和感受。

绯樱闲沉默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地问:

“那……你觉得,要怎么样……他才算弥补?”

她问得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用“原谅”这个词。

千织闻言,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远处那丛白玫瑰。

阳光在他长睫上跳跃,留下细碎的光影。

他看了很久,久到绯樱闲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声音飘散在花园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种空茫的、真实的困惑。

绯樱闲看着他孤单的侧影,看着阳光下他苍白到近乎虚幻的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风轻轻吹过,带来玫瑰的香气,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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