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城深处,无惨暂时栖身的暗室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与毁灭气息。
珠世的毒素仍在血管中肆虐,带来阵阵灼痛与麻痹,但更深的痛楚源自灵魂深处那个空空荡荡的缺口。
他蜷缩在阴影里,梅红色的眼瞳空洞地望着虚无,怀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消散前冰冷的触感。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平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无惨猛地抬头,猩红的瞳孔瞬间锁定了来人——产屋敷耀哉。
他脸上的瘢痕依旧存在,却已然淡化了不少。
那双原本蒙着纱布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显露出来,虽然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却已然恢复了视觉!
更令人惊异的是,缠绕在他身上、那源于无惨本源的、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气息,消失了!
怎么可能?!
产屋敷一族的诅咒,是与他的存在绑定的!
除非他死……
不…不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无惨的脑海。
产屋敷耀哉平静地迎接着无惨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他缓缓走近,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下,声音轻而清晰,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无惨的心上:
“无惨阁下,千织大人…与我做了一笔交易……”
无惨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眼神直直地刺向产屋敷,充满了暴戾与不信。
产屋敷耀哉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可怖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
“或者说…是千织大人的一场献祭……”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无惨,望向了那个已然消散的身影,
“为了你…为了你们。”
时间倒推回几个时辰前,鬼杀队总部,主公居室。
千织安静地坐在产屋敷耀哉的对面,即将破晓的晨光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他开口,抛下了一句足以撼动数百年宿命的话语:
“我可以帮你解除诅咒。”
饶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静如水的产屋敷耀哉,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也不由得怔在原地,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蒙着纱布的眼眸“望”向千织的方向,充满了难以置信。
“您……”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有些干涩。
解除产屋敷的诅咒?这怎么可能?这诅咒与鬼舞辻无惨同生共死,是缠绕了家族千年的梦魇。
千织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质疑或追问,径直说了下去,语气平静无波:
“是有代价的。”
他青绿色的眼瞳如同深潭,倒映着产屋敷惊愕的轮廓。
“我知道…你们终究还是会有一战的…无可避免。”
他微微垂眸,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所以…此次大战结束…恩怨尽了…不得再纠缠,更不能赶尽杀绝。”
这是一个为鬼之一族谋求战后生路的条件。
产屋敷耀哉沉默了。
这个条件听起来……太过宽厚,甚至有些天真。
只要鬼舞辻无惨还存在,只要鬼依旧以人类为食,仇恨如何能尽?
杀戮如何能止?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与理智:
“千织大人,我理解您的好意。可是…只要无惨一天还活着…鬼之一族就一直存在…就不断的会有无辜的人失去性命……这份恩怨,如何能了?”
千织抬起眼,目光坚定而清澈,仿佛早已看透了命运的所有分支:
“这个我会解决。”
短短五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以后…就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了。”
千织没有解释具体方法,而是将话题拉回了诅咒本身:
“你的诅咒因阿舞而起…我们相伴彼此千年…这份因果,我来承担……往后不会再存在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量。
室内陷入了漫长的静谧。
只有窗外隐约的鸟鸣和彼此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产屋敷耀哉能感受到千织话语中的认真,那并非谎言或欺骗。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如果……如果诅咒真的能解除,如果这场绵延千年的厮杀真的能在这一代终结,不再将仇恨传递给下一代……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不明白,眼前这位与无惨关系匪浅的鬼,为何要这么做?
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这么做吗?”
千织沉默了片刻,青绿色的眼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纹般的哀伤。
他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与珍视:
“……我不想再看到…家人的死亡。”
产屋敷耀哉彻底愣住了。
家人……?
这一刻,产屋敷耀哉仿佛明白了什么。
漫长的沉默后,产屋敷耀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仿佛接过了更沉重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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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着千织的方向,郑重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我明白了。我……答应您。”
交易,成立。
解除诅咒的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千织只是伸出手,指尖泛起柔和而纯粹的金色光芒,轻轻点在了产屋敷耀哉的眉心。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产屋敷只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如同水流般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纠缠了他家族千年的阴冷诅咒,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瓦解。
他眼前原本永恒的黑暗,开始透进模糊的光亮,最终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看到了眼前这位墨发青眼、容颜绝世、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易碎感的千织大人。
完成这一切的千织,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透明,裸露的皮肤上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纹,仿佛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他的身形也变得有些虚幻。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产屋敷恢复清明的双眼,然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支发簪。
材质非金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月白色,簪头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美的绯樱纹样,工艺精湛绝伦,绝非人间凡品。
“如果…阿舞不愿意相信,就把这个给他吧。”
千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产屋敷耀哉双手接过发簪,触手温凉,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千织同源的能量残余。
他疑惑地看向千织。
千织的唇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未能成功。
“这是……”
他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
“我答应他的生辰礼,之前送他的第一版是我们上街的时候买的。太过粗糙,他怕是不喜欢。”
“希望这次…他收到能笑一笑…”
“但我大概看不见了……”
……
产屋敷耀哉的讲述结束了。
无惨愣愣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低头,看着产屋敷递过来的那支绯色发簪。
簪子上那熟悉的樱花与弦月纹样,那与他记忆中某个粗糙版本依稀相似的轮廓……
耳边似乎回荡着当初少年的清音。
“这个颜色衬阿舞的眼睛。”
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的阿织,不是抛弃了他。
是为了斩断缠绕他千年的诅咒根源,是为了给追随他的鬼们谋求一条可能的生路,是为了守护所有他视作“家人”的存在……
献祭了他自己。
“嗬……嗬嗬……”
无惨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脆弱的珍宝,从产屋敷手中接过了那支发簪。
冰凉的触感入手,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缕属于阿织的温度。
他紧紧地将发簪攥在胸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不是鬼王暴怒的嘶吼,而是像一个失去了全世界、无助而绝望的孩子,抱着那唯一的遗物,蜷缩在阴影里,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阿织……阿织……”
他一遍遍地呼唤着那个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与爱意。
他的月光,为了照亮他前路的黑暗,为了抚平他造下的罪孽,最终……燃尽了自己。
而那支未能送出的、精心准备的生辰礼,成了这场盛大而悲伤的献祭,最后的、无声的见证。
他后悔了。
后悔没有告诉他的阿织…
什么都没有阿织重要……
可是……他的阿织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