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绽放的夜昙(1 / 1)

继国岩胜心中的波澜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那流畅如呼吸般的笛声,如同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照出他与“天赋”之间那道令人绝望的鸿沟。

不仅仅是在剑道上,似乎在任何一个领域,都存在着他需要呕心沥血才能触及门槛。

白日里,他更加疯狂地投入训练,汗水浸透道场的木板,手臂因过度挥剑而酸痛颤抖,他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懑都宣泄在一次次枯燥的劈砍中。

父亲的目光依旧更多地停留在缘一身上,那眼神中的惊叹与期许,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仅剩的骄傲。

缘一依旧懵懂,或者说,他通透的内心并不以这种世俗的比较为意,这反而让岩胜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无力。

他依旧会在夜晚前往那座宅邸。

仿佛那月下的宁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即使那宁静本身,也时常提醒着他的“不同”与“不及”。

这一夜,他来得比平时更晚些。

白日里一场与缘一的公开比试,或者说,是父亲为了展示缘一天赋而安排的演示,几乎击碎了他最后的防线。

缘一那浑然天成、仿佛预知了他所有招式的剑法,让他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沉默地走上廊下,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汗味和尘土气息。

千织正倚着廊柱,望着庭院中一株夜昙缓缓绽放。

月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优美得不似真人,神情空灵,仿佛与这月夜、这昙花融为一体。

岩胜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盯着千织。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杂着挫败、不甘、甚至是一丝迁怒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为什么?”

他突然开口,声音因为情绪的冲击而显得有些沙哑破裂。

千织闻声,缓缓转过头,青绿色的猫眼里带着一丝疑惑,望向他。

岩胜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了他紧绷的脸庞和眼底压抑的红丝:

“为什么……你们可以那么轻易地做到?”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质问的意味,

“那支笛子!我耗费数个夜晚,反复琢磨音孔位置、打磨笛身,才能勉强让它发出正确的声音!可你那么轻易的就吹出了美妙的曲子!”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要将所有积压的怨气都倾泻出来。

不仅仅是对千织,更是对命运,对这不公的天赋壁垒。

千织安静地听着他的诘问,脸上没有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被冒犯的怒气,只有一种纯粹的、试图理解对方话语含义的专注。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岩胜话语中激烈的情绪。

“还有缘一!”

岩胜几乎是低吼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剑术……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敢有一日懈怠!可他呢?他只是看着,听着,就能轻易超越我!父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那我呢?我的努力算什么?!我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衬托他的不凡吗?!”

他将心中最深的伤口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这月光之下,暴露在这个他本以为可以寻求一丝安宁的存在面前。

他死死地盯着千织,仿佛想从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中,找到一个能解释这一切荒谬的答案。

千织沉默地看着他。

夜风拂过,带来昙花幽幽的冷香。

过了许久,就在岩胜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说出什么空洞的安慰时,千织却轻轻地、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开口了: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

他的目光掠过庭院,仿佛在看那些无形的规则。

“刚开始学的时候,我甚至连个像样的声音都吹不出来。”

“那之后很多年……”

“一点一点摸索,找到规律,才是你看到的样子。”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岩胜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上,那双青绿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评判,只有一种近乎本真的洞察,

“你,在用自己的‘不会’,去衡量别人的‘会’。”

“或者…不是不会…只是不擅长。”

“天赋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有些人确实能与生俱来的得到一些东西,但不会是所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岩胜混乱的思绪。

这并非炫耀,也不是轻视,而是一种最本质的认知。

对于千织而言。

缘一的剑术天赋,或许也是他生命本质的一种呈现。

岩胜怔在原地,所有的愤怒和诘问仿佛瞬间失去了着力点,僵在了脸上。

他一直将自己置于一个“努力者”的位置,去对比“天赋者”的不公,却从未想过,在对方的世界里,那或许根本就不是需要“努力”才能获得的东西。

就像他不会去质问鸟儿为什么能飞,鱼儿为什么能游一样。

千织看着他呆住的模样,偏了偏头,似乎觉得他脸上的灰尘和汗渍依旧有些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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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上次一样,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去岩胜额角因为激动而渗出的汗珠和沾染的一点尘土。

这个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纯粹的、整理性质的触碰,却让岩胜浑身一颤。

与缘一得到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顺毛不同,这触碰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他的存在。

但无关喜怒,也无关比较。

“你在这里,”

千织收回手,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

“是因为你想在这里。”

不是作为谁的衬托,不是作为失败者来寻求安慰,仅仅是因为“他想来”。

岩胜看着千织那双映着月辉、清澈见底的眼眸,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不公”的火焰,仿佛被一捧清冷的泉水悄然浇灭,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青烟和一片冰冷的茫然。

他一直执着于比较,执着于认可,执着于那条被他人设定的赛道上,却忘了问自己,为何要一直奔跑在那条赛道上?

为何要将自我价值,完全系于他人的目光和那虚无缥缈的“天赋”之上?

千织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株已经完全绽放、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光辉的夜昙,仿佛刚才那段激烈的对话,只是夜风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就像这株花…哪怕她很漂亮,也只会开这一个时辰。”

岩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他来时那躁动不安的影子截然不同。

他心中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但方向似乎悄然改变了。

不再是向外指责命运与他人,而是开始向内,审视那个一直被“继承人”身份和“超越”执念所束缚的、名为继国岩胜的自我。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千织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一次,沉默不再充满压抑的张力,而是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痛感的清醒。

他望着庭院中那株昙花,它的绽放短暂而绚烂,无需与任何花朵比较,只为遵循自身的生命节律。

也许,他也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

而这个答案,显然,身边这个存在无法给他,只能由他自己,在漫长的、充满挣扎的岁月中,去寻找,去确认,或者……去背离。

夜色渐深,昙花开始缓缓收拢它绝美的花瓣。

岩胜站起身,对着依旧凝望庭院的千织,深深地行了一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郑重。

“多谢……指点。”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千织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岩胜转身离开,步伐不再急促,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思考的重量。

引路的樱瓣在他身边静静飘落,不再凌乱。

千织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青绿色的眼瞳里依旧没什么波澜。

他不太明白那只年长幼崽为何突然道谢,他只是说了自己看到的事实而已。

人类,果然是一种很难理解的生物。他低下头,再次拿起那支竹笛,凑到唇边。

清越空灵的笛声再次响起,融入这无边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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