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涛从未与父亲有过这般掏心掏肺的深谈,这一场迟来的对话,恰似为父子俩之间尘封许久的心门,推开了一扇透亮的窗。往日里,陶涛总怨父亲遇事沉默、看似事事不作为,那份揣了许久的隔阂与芥蒂,在字字句句的坦诚里慢慢消融;而陶父也终于褪去了身为长辈的内敛,真切触到了儿子肩头扛着的压力,读懂了他藏在倔强里的委屈与不易。彼此眼底的生疏淡了,多了几分体谅的暖意,那些没说开的误会、没读懂的心意,都顺着这番对话,归了释然。
又聊了几句,陶父才又缓缓开口,扯出桩压在心里的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斟酌,又藏着笃定:“还有件事,我琢磨着也该提上章程了。按道理,该是我们主动登门,去见见丽娜的父母,这话我早想说,可你也清楚你妈的性子,她心里一直卡着丽娜二婚的事儿,横竖不松口,硬是拦着我不让去。”
他顿了顿,想起先前老伴的执拗,又想起方才聊透的那些话,语气沉了沉:“如今既然明了她那不是胡搅蛮缠,是她脑子里的毛病作祟,咱们也没指望能掰扯通她的心思,这事便不能再拖。你回头问问,瞅个丽娜父母那边清闲方便的日子,我亲自过去,也算给人家递个准话,正经替你提这门亲。”
说着又补了句,字句都透着老一辈的周全讲究:“我知道你们俩早把证领了,其实这也是咱们家做得不对,但情理礼数上的事儿,再不能含糊,该有的规矩咱得守,该表的心意也得尽到,不能让丽娜和她父母觉得咱家对人家不够尊重。”
陶涛闻言一怔,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父母竟从头到尾都没摸清丽娜家的底细,先前只顾着应付母亲的闹腾,倒把这最该说的事给落下了。他定了定神,便一五一十地同父亲细细道来:“爸,都怪我先前一门心思疲于应付我妈的事儿,竟从没跟你们细说过丽娜家里的情况。她上头有个亲哥,跟她嫂子一块儿在军事研究院上班,家里添了对双胞胎闺女,比杨阳还大上两个月。”
他稍作停顿,又补了句让父亲好有个准头:“她弟弟您也熟,就是李立恒,平常见着面的。丽娜的父亲是位烈士,在她七岁那年就因公牺牲了,家里这些年多是她母亲一手撑着。她妈是实打实的干部,如今在东北任副省长。她还有个舅舅,一直守在东北老家做事。她爷爷前两年已经走了,奶奶跟着两个叔叔在老家过日子,听立恒闲聊时提过,她奶奶的情况,好像跟我妈是一样的。”
这番话条理分明地说尽,陶涛望着父亲,语气里添了几分释然,压在心里的一桩琐事总算是落了地。
陶父听到丽娜父亲是烈士时,眉头猛地一蹙,眼底翻涌着惋惜,暗自为那姑娘年少失怙的境遇掬了把同情泪,沉默着叹了口气。待听见她母亲竟是东北的副省长,惊得眼睛陡然瞪圆,嘴里没来得及出声,只下意识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等陶涛把丽娜家的情况尽数说完,陶父心里已然透亮,算盘也打得明明白白,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咋不早说?丽娜母亲竟是省长!”
“爸,是副省长。”陶涛轻声纠正。
“哎,横竖都是做大官的,都一样!”陶父抬手一拍桌沿,声响落定,满是懊悔,“你要是一早把这话说明白,家里哪会闹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罗烂事,平白添了这许多折腾!”
陶涛满脸困惑,眉头微蹙:“怎么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陶父脸上掠过几分不自在,神情也透着几分难为情,压低了声音同他交底:“涛啊,说到底你还是没摸透你妈的性子。你妈这人,素来是欺软怕硬的脾气,她但凡知道丽娜母亲是这么有分量的大官,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去难为丽娜,她不找丽娜的茬,可不就等于不会这般难为你了?”
“真的吗?”陶涛脸上满是迟疑,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敢轻信,又添了层顾虑,“爸,您这话能准吗?我就怕到时候我妈还是老样子,又哭又闹的没个消停,再像之前那样,当着人家的面,说些贬低丽娜的话。丽娜她妈是做大领导的人,眼界格局摆在那儿,素质定然是高的,自然不会跟咱们一般见识、较真计较,可真要是闹得那般破马张飞的难看场面,咱们脸面挂不住是小,传出去多尴尬,反倒委屈了丽娜,怠慢了人家刘姨。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丽娜的母亲姓刘,名字叫做刘淑芳。”
“不会不会,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陶父摆着手,眉眼间先前的沉郁一扫而空,眼里竟透着几分难掩的光亮,说着猛地往陶涛肩上一拍,力道足得很。他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连日来的愁绪都散了:“哈哈,这下可算有能压住你妈的人了!好儿子,还是你有本事,这婚结得太好咯!”
他越想越笃定,语气里满是雀跃与踏实,又拍了拍陶涛的胳膊:“往后啊,你妈绝不敢再像从前那般不分轻重地闹腾,这事包在我身上!”
果不其然,正应了陶父的话。陶母乍一听说李丽娜的母亲是东北的副省长,先前那些揪着二婚说事的念叨、哭天抹泪的抱怨,竟瞬间没了踪影,半分异议也不敢再提。往日里事事精打细算、动辄便哭穷的性子,此刻也抛到了脑后,主动翻出家里的存折,催着陶父一同去置办些体面衣裳。
她一边忙着拾掇家里的现钱,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陶父,语气里满是急切:“哎呀,你说陶涛这个孩子,咋不早说呢?涛他爸啊,这趟去东北见亲家,咱们俩可得好好拾掇拾掇,穿得周正体面些,可万万不能含糊,更不能给咱们儿子丢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