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枷锁寸寸断裂、化为虚无的瞬间,带来的不仅是无形的解脱,更有大地最直接、最剧烈的反馈。第一看书蛧 已发布蕞芯漳劫
那一声短暂的、却震撼人心的地鸣过后,更为明显的变化,在槐荫村的土地上迅速显现。
首先降临的,并非新生,而是一种剥离的剧痛。
百年以来,李家那扭曲的契约,如同一个强行注入的、不洁的营养源,虽然带来了畸形的“庇护”与表面的“风调雨顺”,却也如同毒瘾般,让这片土地对其产生了病态的依赖。契约维系着一套扭曲的能量循环,强行从地脉深处抽取、转化,维持着一种虚假的、脆弱的“繁荣”。
如今,这外来的、扭曲的循环被彻底斩断,那虚假的支撑骤然消失。
“唰——!”
如同退潮般迅速,却又无比清晰。
以祭祀广场为中心,向外辐射至整个村庄的范围,乃至周围的山林,地面上所有尚存的植被——无论是村中院落里残留的几簇野草、老槐树上本已稀疏的枯叶,还是山林边缘那些扭曲却仍带一丝绿意的灌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大半光泽。
它们并非立刻死亡,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蔫、发黄、枯萎。叶片卷曲、下垂,茎秆失去支撑般微微弯折,仿佛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被抽走了支撑生命的、最核心的某种活力。原本被污秽浸染却依旧“活着”的土地,显露出一种被掏空根基后的、赤裸裸的贫瘠与疲惫。就连空气中,那股一直弥漫的、混杂着腐臭与甜腻的“活跃”秽气,也随之一清,却留下一种更为深沉的、万物凋敝般的空虚感。
仿佛这片土地,在卸下百年枷锁的同时,也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陷入了濒死的沉寂。
这骤然的枯萎景象,让刚刚为无形解脱而稍感轻松的幸存村民们,心头再次蒙上阴影,脸上浮现出新的茫然与恐惧。难道挣脱了李家,这片土地也要跟着死去?
然而,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其坚韧与孕育生机的本能,远超想象。
那彻底的、仿佛死亡的枯萎,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就在最深沉的寂静与空虚即将吞噬一切希望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源自大地最深处心脏搏动的脉动,隐隐传来,几乎微不可闻,却让所有站在地面上的人,都能通过脚底清晰地感受到。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脉动变得稳定、有力。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清新、更加纯粹、带着雨后泥土与草木根茎芬芳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人苏醒后吐出的第一口生气,从龟裂的地缝中,从老槐树盘虬的根须下,从每一寸看似枯萎的土壤深处,缓缓地、却不可阻挡地渗透、弥漫开来。
这气息驱散了最后一丝甜腻与腐朽,也抚平了那空虚的死寂。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些刚刚枯萎发黄的野草根部,探出了比之前更加鲜嫩、更加充满活力的翠绿嫩芽!虽然细小,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倔强的生命力。
老槐树那光秃秃的虬枝上,某些节点处,也隐隐泛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新生的青意。
山林边缘,枯萎的灌木丛下,更有不知名的、带着绒毛的淡绿色叶芽,怯生生地顶开了覆盖的枯叶。
枯萎并未完全逆转,死亡的植被依旧存在,但这新生的嫩绿,如同星星之火,在灰败的土地上零星却坚定地点燃,宣告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源于土地自身的生机,正在重新孕育、勃发!
这生机虽然微弱,却无比纯净、自然,不再依附于任何外来的、扭曲的力量。它需要时间成长,需要阳光雨露的滋养,但它代表着这片土地,在甩脱了百年毒瘾般的契约后,正依靠自身的力量,开始漫长而真实的复苏。
仿佛是应和着这大地的复苏——
天空中,那因血祭和秽灵力量而积聚了不知多久的、厚重暗红的云层与残留的血色天光,开始迅速消散、褪去。污浊被无形的力量涤荡,云层变得稀薄、洁白。
一缕久违的、金灿灿的阳光,如同利剑般,率先刺破了云层的最后缝隙,笔直地、毫无阻碍地投射下来,恰好落在了祭祀广场中央,落在了陈芸和她面前那暗蓝色光球的身上,也落在了周围那些新生的嫩芽之上。
紧接着,第二缕,第三缕无数道阳光穿透云层,洒遍村庄的废墟,洒遍枯萎与新绿交织的山林,洒在每一个仰头望天、泪流满面或目瞪口呆的幸存村民脸上、身上。
温暖、干燥、充满生命能量的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寒与粘滞。
雨过,天晴。
一个被血色、恐惧、谎言与扭曲仪式笼罩了百年的时代,随着这阳光的普照,彻底终结。
幸存的村民们站在废墟与新生之间,沐浴在久违的、干净的阳光下,看着脚下零星却顽强的绿意,感受着身上彻底消失的无形束缚和空气中清新自然的气息。
恍惚间,竟有种隔世之感。
愤怒、恐惧、麻木、狂喜、悲伤、茫然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空旷的了悟。
他们知道,无论未来是去是留,是福是祸。
那个需要献祭女儿、恐惧山神、依赖李家、困于鬼墙的“槐荫村”。
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