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隐忧。阿禾的伤势虽然被陈芸暂时压制,但两人都清楚,那侵入体内的秽气如同附骨之疽,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而陈芸过度消耗的精神力,也非片刻能够恢复。然而,他们不能停下。李福海的追捕、体内潜在的危机,以及那冥冥中不断迫近的“清除”时限,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逼迫他们向前。
阿禾强忍着左臂传来的一阵阵隐痛和源自体内深处的阴寒不适,重新辨认方向。陈芸则再次展开那张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的简陋地图,对照着周围越发怪异狰狞的山势与植被。得益于之前穿越迷雾和对抗山魈的经历,她对这片禁地的“气息”有了更直接的感知。地图上标记的路线与现实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污秽”浓度梯度隐隐吻合。
他们跋涉在更加崎岖难行的山路上。脚下的岩石湿滑,布满了那种滑腻的深绿色苔藓,稍有不慎便会摔倒。周围的树木已经完全失去了植物的形态,更像是一尊尊在痛苦中凝固的、姿态扭曲的黑色雕塑,枝桠如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腥甜与腐朽的怪味愈发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他们的呼吸。死寂依旧是这里的主旋律,但偶尔,从极深的地下或远处的山坳里,会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大地呻吟般的低沉嗡鸣,让人心头发慌。
终于,在攀过一道近乎垂直的、布满了风化碎石和枯死藤蔓的陡坡后,他们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终点区域。
眼前是一面近乎垂直、高耸入云的岩壁。岩壁呈暗沉的铁灰色,表面布满了雨水冲刷形成的沟壑和漫长岁月留下的风化痕迹,看上去坚固无比,浑然一体。岩壁脚下,堆积着从上方剥落的碎石和经年累月积攒的厚厚腐殖质与枯叶,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藤蔓和某些喜阴的蕨类植物攀附在岩壁下部,形成一片浓密的、湿漉漉的绿色屏障。
“就是这里?”阿禾喘息着,皱眉打量着这面看起来毫无缝隙的岩壁,眼中露出疑惑。地图上的标记点明明就在这里,但目之所及,根本没有任何类似洞穴或入口的痕迹。
陈芸没有立刻回答。她背后的符文,在抵达此处的瞬间,便开始了前所未有地激烈跳动!那不再是规律的搏动,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充满了渴望与躁动的震颤,仿佛一只被关了许久的凶兽嗅到了巢穴的气息,正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回归本源。这悸动如此强烈,甚至带动她全身的血液加速奔流,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带来一阵阵胀痛和灼热。
她强忍着这种不适,将目光投向岩壁下方那片被藤蔓蕨类厚厚覆盖的区域。符文的悸动在那里达到了顶峰,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指引。
“入口应该在那里,被遮住了。”陈芸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指向那片浓密的绿色。
阿禾会意,忍着手臂的不适,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抽出柴刀(之前捡回),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开始拨开那些纠缠的藤蔓和湿滑肥厚的蕨类叶片。柴刀劈砍在坚韧的藤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了几只藏在其中的、颜色晦暗的无名小虫。
随着覆盖物的清除,岩壁根部的真实面貌逐渐显露。在层层植物遮蔽的最深处,紧贴着地面,阿禾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
那裂缝狭窄得仅容一人勉强匍匐通过,形状极不规则,边缘是嶙峋的黑色岩石。裂缝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心。更令人不安的是,一股比外界浓郁数倍的、阴冷刺骨且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污秽”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散发出来。这气息与陈芸符文的力量同源,却更加精纯、原始、充满混乱的恶意,仅仅是靠近,就让阿禾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体内那尚未清除的秽气似乎也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陈芸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块来自狗娃的木牌,突然传来了变化。
一直温润微凉的木牌,在靠近这道裂缝时,竟自发地变得温热起来!木牌中央那个与符文相似的刻痕,似乎微微发光,与裂缝中溢出的气息,以及陈芸背后疯狂悸动的符文,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与呼应!
“钥匙”陈芸喃喃道,想起了狗娃颠三倒四的话。看来,这木牌即便不是开启“山之眼”的物理钥匙,也绝对是某种重要的信物或媒介,能够感应甚至安抚入口处那狂暴的秽灵气息。
阿禾退回陈芸身边,看着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裂缝,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就是这里了‘山之眼’的入口。”他的声音干涩,“里面的气息太可怕了。”
陈芸握紧了手中温热的木牌,感受着背后符文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动,又看了看阿禾苍白却坚定的脸,最后将目光投向那道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狭小裂缝。
前路已明,却是通往更加浓重的黑暗与未知的恐怖。
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朽味的空气,陈芸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退缩,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那就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