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上的挖掘声已近在咫尺,每一次锄头落下的震动都清晰可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这木质的囚笼。陈芸蜷缩在黑暗中,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希望与恐惧在她体内激烈交战,背部的烙印隐隐发烫,仿佛在回应外界的骚动。
突然,“哐”的一声巨响!一道刺眼的、惨白的光线如同利剑般,猛地从棺盖边缘的缝隙中劈入!这光芒对于在绝对黑暗中浸泡了不知多久的陈芸来说,太过强烈,太过粗暴。她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眼球却仍被刺激得阵阵酸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巨响!撬棍之类的工具凶狠地嵌入棺盖与棺体的接缝,伴随着木材碎裂的“咔嚓”声和外面村民粗重的喘息与吆喝。
“一、二、三,起——!”
“嘎吱——!”
沉重的棺盖被一股蛮力猛地向上撬开,更大的天光混杂着清晨冰冷潮湿的空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涌入,彻底冲散了棺内凝固的死亡气息。
陈芸还未来得及适应这光明的冲击,几只粗糙、沾满泥土的手便从上方猛地伸了进来,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她早已酸软无力的胳膊和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刺痛。
“出来!”
伴随着一声粗鲁的呵斥,她感觉自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被那些人粗暴地拖拽着,硬生生从狭窄的棺木中扯了出来。身体擦过粗糙的棺木边缘,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然后,她被毫不怜惜地扔在了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咳!咳咳咳——!”
后背和臀部传来撞击的闷痛,但她顾不上了。一接触到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她便瘫软在地,剧烈地、贪婪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用力至极,仿佛要将肺里积攒的所有棺木中的腐朽和绝望全部置换出来。尽管这清晨的空气里依旧混杂着浓郁的泥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腐臭味,但相较于棺内的污浊,已然是天壤之别。
她勉强睁开被泪水模糊、依旧刺痛的眼睛,适应着光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在周围的村民。他们脸上不再是仪式进行时的麻木与空洞,而是写满了惊惶、恐惧,以及对她赤裸裸的排斥与厌恶。他们看着她,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极度不洁的怪物,眼神中充满了忌讳,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没有人上前搀扶,没有人流露出丝毫同情。
陈芸的目光越过这些恐惧的面孔,落在了站在稍远处的李福海身上。
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他看向陈芸的眼神复杂无比——里面有仪式被强行中断的恼怒,有对当前失控局面的阴沉,但更深的,是一种仿佛大祸临头、源自骨髓的恐惧。那恐惧的对象,似乎并不仅仅是眼前爆发的怪病,更包括了刚刚从棺材里被拖出来的她。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陈芸,仿佛在评估一件失控的武器带来的风险。
片刻的死寂后,李福海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挥了挥手,对旁边的村民下令:
“先把她关回去!看紧了!”
这句话如同新的判决,瞬间将陈芸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彻底浇灭。重见天日,并不意味着自由,只是从一个有形的棺材,换回了一个无形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