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自然领会了同僚们的一片心意,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挥手致意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们都回去吧,该做事的做事,该休息的休息。”
话音刚落,孙安丰立刻凑了上来,低声禀告:“将军,大将军有言,让你和范将军回营后,立刻去帅帐见他。”
段晓棠的五官下意识地挤到了一起,满脸的不情愿,随即又硬生生把表情舒展了开来。
她转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身旁的范成明,拖长了语调喊了一声,“范二……”语气里的求助之意,再明显不过。
范成明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了拍她的肩膀,“怕什么!大将军顶多就是骂你两句,乖乖受着便是,又不会少块肉。”坚决贯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指导思想。
他也是今天才从范成达那里听来一个隐秘的消息,原来花果山早就已经在他们身边出现过了。
北征班师回长安时,漫天鲜花飞舞,那般盛大的迎接场面,据说是林婉婉薅光了两座山的花才凑出来的。
当时众人都沉浸在凯旋的喜悦中,少有人关心林婉婉的花是从哪儿摘的。
原来那些花,都来自花果山。
范成达的消息来源,自然是家里的女眷们。
谁能想到,花果山首次出现在世人眼前,既不是面向它的目标客户,那些才子文人,也不是关心家国大事的官员,而是一帮南衙女眷。
说起来,这次的事段晓棠纯属无妄之灾。
可谁叫某些时候,受害者本身就“有错”呢!
往日大将军跟前的第一得意人,这会儿只能乖乖地埋头站在帅帐中间,在一众同僚的注视下,听着吕元正舌灿莲花般地训斥。
好在段晓棠不是第一次被大将军破口大骂,早就练出了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
她甚至还有闲心暗自比较,薛曲虽然文雅了些,但不愧是在大将军任上历练多年的人,骂人的词汇量,可比吕元正丰富得多。
段晓棠无灾无伤地回来,反倒是吕元正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差点把自己骂岔了气,还是庄旭递了杯茶水,才缓缓缓过劲来。
吕元正骂了半晌,嗓子都有些发干,情绪也渐渐平复了几分。
他看着底下低头受训、看似乖巧实则心不在焉的段晓棠,终是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段二,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这么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总不是一回事。听老夫一句劝,趁早立业成家,定下来吧!”
经过这次被诬陷巫蛊一事,朝野各方仿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段晓棠的九族,比范成明脸皮和良心,还无法“选中”。
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堪称最“干净”的武将,却也成了最不可控的存在。
祝明月和林婉婉纵然与她关系亲密无间,可论起亲缘,也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表三千里远亲。
更何况女子一旦成亲嫁人,便成了夫家的人,往日情谊再深,也会被柴米油盐冲淡,到时候能剩下多少关联,谁也说不准。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正规组织里,向来更青睐提拔家庭稳定的人才。仿佛只要成了家,人的心性就会变得更加沉稳可靠。
甭管将来怎样的鸡飞狗跳,过不过得下去,离还是不离……总之先把亲成了,把家安了。
其他的话段晓棠都可以当做耳旁风,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如此的自信、坚定、高贵、优雅……千错万错她没错!
但现在不得不理了,这涉及到个人隐私和切身利益了。
段晓棠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怔愣,神色纠结得像是在面对一场关乎生死的大战。
她蹙着眉,抿着唇,沉默了半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冷嘶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回真要考虑深绿还是浅绿的事了!”
谁也没料到,在庄严肃穆、刚刚还充斥着训斥声的帅帐里,会突然跳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不光吕元正被这句话噎得半天没回过神,连帐内一众陪着挨骂、大气都不敢出的将领们,也全都懵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愣住了好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段晓棠这句话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五彩缤纷,红的、白的、青的、紫的,像是开了个小染坊。
明明是个再正派不过的人,可架不住脑回路异于常人,再加上嘴上没个把门的,时常冒出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就连他们这帮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的同僚,偶尔都忍不住怀疑,段晓棠是不是真有说不得的爱好。
现在砝码朝天平的另一端稍稍偏移了些许。
虽然不知道段晓棠究竟在说谁,但绿帽子难道还分深、浅吗?
难道浅绿一下,就比深绿更尊重人、更能让人接受吗?
吕元正原本稍稍平复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点燃。
他猛地抬起手,将案几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碎瓷片飞溅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地面。
“给老子滚出去!”吕元正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混账东西,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好心劝她成家,她竟然说出这等浑话来!
在圆润滚出的最后关头,段晓棠依旧保有礼貌,对着盛怒的吕元正规规矩矩地叉手行礼,脆生生地应道:“末将领命,这就告退了!”
作为有女儿、有孙女的段晓棠直属上司,吕元正难得地避开下属的目光。
对上司恭敬之余,段晓棠也没有忘了给同僚们告辞。
作为家里有很多出嫁的姐妹、待嫁的侄女的耀祖,武俊江刚才听了段晓棠的话,愣是靠着强大的理智,止住了想要往后撤一步、离这朵奇葩远些的脚步。
其他将领们,虽然没有吕、武二人的“切肤之痛”,但看段晓棠的目光,愈发像个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