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咽了咽口水,心头的疑虑更重了,“你的意思是,这笔赌债有猫腻?”
祝明月仰头靠在车壁之上,闭上双眼,语气笃定,“邱明俊过去虽算不上小赌怡情,却也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从未欠过这么大数额的赌债。最近几个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他赌得越来越大,下注一次比一次狠,到最后倾家荡产都堵不上这个窟窿。”
祝明月不曾亲自接触过邱明俊,无法确认他这般疯狂赌博,究竟是真的赌红了眼,还是有意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段晓棠听完,一时语塞,只能感慨一句:“赌博害人呐!”
说话间,马车到了太平坊外,不再往里走,段晓棠掀开车帘下了车,翻身上了等候在一旁的坐骑,与随后赶来的范成明等人汇合,一同并骑返回右武卫大营。
右武卫大营内,那些在营里“关”了两天的将官们,此刻倒也没急着出去撒欢。
昨日段晓棠牵涉巫蛊一事,消息传播范围一直被严格控制在中高阶将官之中,底层军士并不知情。
毕竟他们不知轻重,消息一旦传开,难免会引起恐慌,影响军心。
好在段晓棠硬生生将巫蛊这个足以致命的罪名,降格成了淫祀。
这等在平民百姓头上可能导致破家灭门的罪过,落在她身上,反倒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一点,跟底下人解释起来格外容易,右武卫先前经历过大乘弥勒教的风波,将士们对这类神神叨叨的罪名早就有过了解。
再者御史台瞎嚷嚷惯了,右武卫好些人都被弹劾过。
如果你没有这份“殊荣”,不代表你为人清白、行事无错,而是因为你的官阶不够高,分量不够重,人家根本看不起你,连写弹劾折子的笔墨都懒得为你浪费。
先前跟随段晓棠前往五庄观的孙安丰等人,先行归来,给营里的将官们带回了第一手的八卦消息。
这会儿右武卫的将官们大多聚集在营门口,一个个翘首以盼,等着段晓棠回来,想亲耳听听她细说这两天的风波始末。
温茂瑞突然开口,给兴致勃勃的孙安丰泼了盆冷水,“孙三,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凑热闹,不赶紧回去写折子!”
御史台这次闹出这么大纰漏,先是无凭无据弹劾段晓棠涉巫蛊,闹到最后却查无实据,反倒是邱明俊跳崖,堪称朝堂笑柄。
右武卫有“趁他病,要他命”的优良传统,这种时候不趁机把御史台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番,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觉得他们好欺负,谁都能来踩一脚。
往日里,只有御史台拿着笔墨纸砚跟人打嘴仗的份,没想到今日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占尽上风。
这种角色对换的感觉,想想都觉得爽。
接下来,南衙这群大多不善舞文弄墨的将官们,怕是都要跟风在折子上骂御史台几句,好好出一口恶气。
孙安丰近期的核心任务,就是草拟几份弹劾模板,把御史台的荒唐行径一条条列清楚,让诸位将官直接誊抄上奏就行,省得他们绞尽脑汁想措辞。
孙安丰双手往袖子里一揣,斜睨了温茂瑞一眼,没好气道:“急什么!我在这儿先理一理思路,把要骂的点捋顺了,写出来的文章才更有气势。”
一旁的靳华清暂时没心思琢磨抄折子的事,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了身旁坐立难安的相娑罗身上。
靳华清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相九,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一趟城,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不对劲啊!”
相娑罗猛地收回踮起的脚尖,眼神有些闪躲,“没什么,就是看看段将军回来了没有。”
靳华清心中诧异,往常没看出相娑罗对段晓棠这般深情厚谊呀!
没等他细想,一旁的孙安丰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语气里满是调侃,“我看啊,相九挂念的究竟是段将军,还是他家里的鸡,可不好说。”
靳华清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鸡?”
众所周知,相娑罗自幼笃信佛教,更偏好素食。
馋嘴想吃鸡这种事,放在旁人身上再正常不过,可发生在相娑罗身上,就太反常了。
孙安丰的嘴里藏不住话,索性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昨天我们不是跟着段将军去了五庄观么,玄灵道长闲聊提及他近来常在山中堪舆,为日后营建佛寺选个风水宝地。”
段晓棠和玄灵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让一个道士去给佛寺堪舆,甚至还让他决定落成之地,这事儿有多炸裂。
大吴的宗教形势总体还算平和,佛道两教各有信徒,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宗教战争。但要说两教之间多么友善融洽,那也不至于。
孙安丰越说越起劲儿,摆摆手接着道:“后来就聊到,等佛寺建起来,周围要种哪些花木装点景致。”
虫二山庄打算大力发展旅游业,长安城里不少文人都笃信佛教,佛寺自然是重要的打卡点,可不能遗漏了。
虽说目前还没营建到那一片,但提前规划、许个愿总没问题吧!
平日甚是低调的相娑罗,面对信仰也是表现积极,介绍了许多佛法中记载的植物。
说到关键处,孙安丰按住笑得发疼的肚子,努力憋住笑意,“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段将军听完,说了一句,佛门五树六花好些都有毒,种在游人多的地方不安全,还得再考虑考虑’。”
花果山安全第一,没看大路边,连蜀葵都不种吗!
这句话不光让相娑罗破防,搞不好还能让相家破家。
靳华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迟疑了一瞬,转头问相娑罗,“上次我们去你家做客,院子里种的那些花,是不是就有五树六花里的品种?”
温茂瑞跟着回忆了一番,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有莲花,还有些花听着稀奇古怪的,一时想不起来名字了。”
靳华清倒吸一口凉气,拍了拍相娑罗的肩膀,语气夸张道:“相九,你最好祈祷你家的鸡能无毒下锅。”
温茂瑞跟着凑趣,双手合十,学着佛门的手势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念道:“阿弥陀佛,鸡命也是命!若是因为这些有毒的花草枉送一条鸡命,那可真是罪过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