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青岚秘境终于开启了。
青岚秘境的入口，是一道悬浮在半空中的青色光旋。
光旋直径约三丈，边缘有细碎的电弧跳跃，内里则是一片旋转不休的混沌雾霭，看不清通往何方。光旋下方，是一片开阔的碎石滩，此刻已聚集了来自各大宗门、世家的修士，足有数百之众。
人声嘈杂，灵气激荡。
云家五人站在靠近光旋右侧的位置。大哥云铮一身玄黑劲装，背负长剑，身形笔挺如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二姐云昭依旧是那身绛紫劲装，长发高束，此刻正闭目凝神，双手在袖中不断掐算，显然在推演秘境内的方位与禁制。
四哥云珀则显得轻松许多。他肩头蹲著一只通体赤红、只有巴掌大小的火云貂，自己则百无聊赖地抛著一枚兽牙吊坠玩。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族中子弟，名叫云峰，筑基初期修为，是此次选拔比试中脱颖而出的一匹黑马，此刻正紧张地东张西望。
而云舒
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棉布衣裙——不是法衣，没有任何防护或辅助功能，单纯因为舒适。头发松松绾了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站在一群严阵以待、法宝灵光闪烁的修士中间，她就像误入战场的一缕闲云，格格不入。
“秘境规则，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云铮沉声开口，目光扫过弟妹，“一月为期，各自寻找机缘，生死自负。进入后，传送位置随机，但同批进入者，相距不会超过百里。首要之事，是尽快汇合。”
他特意看向云舒：“小妹，你跟着我。进入后若失散，立刻激发这枚剑印，我会尽快寻你。”
说著，他取出一枚小巧的银色剑形玉符，递给云舒。
云舒还没接，旁边便传来一声冷哼。
“大哥，你这是在害她。”云昭睁开眼，眸光锐利，“秘境试炼，本就是个人机缘。你将她护在羽翼下，她如何成长？如何面对真正的修真界？”
云铮皱眉：“二妹，小妹只有炼气四层。”
“那又如何？”云昭寸步不让，“炼气四层，在秘境边缘地带小心些，未必不能自保。可若是事事依赖他人，她永远都是炼气四层！”她转向云舒，语气不容置疑，“进了秘境，你自己走，自己寻，自己判断。生死祸福，皆由己担。这才是试炼的意义。”
云珀肩膀上的火云貂“吱”了一声，似乎也在附和。
云铮还想说什么，云舒却已伸手接过了那枚剑印，同时轻声开口：“我听二姐的。”
云铮一怔。
云舒将那剑印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看向云昭，平静道：“二姐说得对。我既然来了，就不能总想着被保护。”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不过大哥的剑印我留着，万一真的遇到应付不来的麻烦。”
这话说得坦然，既接受了独立试炼的提议，也没完全拒绝兄长的关心。
云昭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反对。
云铮叹了口气，最终拍了拍云舒的肩膀：“一切小心。”
就在这时，光旋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
“秘境开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数道身影率先冲天而起，没入光旋之中，消失不见。
“走！”云铮低喝一声，五人同时御起法器或遁光，投向那片青色混沌。
失重感袭来，眼前光影乱窜。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
脚下一实，清新的草木气息混杂着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云舒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古林之中。树木参天，枝叶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都听不见。
果然是随机传送，身边已不见大哥二姐他们的身影。
她先摸了摸怀中的暖玉——还在，温温地贴着心口。又检查了一下储物袋：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干粮清水，三哥硬塞给她的一沓符箓，还有父亲逼她带上的那本《秘境生存须知》。
哦，还有那块从家里带出来的、垫桌脚用的温润石头。临行前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把它也揣进了口袋。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云舒自言自语。
她没有急着去寻人，也没有立刻开始搜寻天材地宝。而是放开感知，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风声，树叶摩擦声，远处隐约的水流声。
她循着水声走去。穿过古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蜿蜒流淌，溪边有大片平坦的草地，更妙的是，溪流上游处，蒸腾起袅袅白雾。
温泉？
云舒眼睛一亮。
她快步走去，果然见山崖下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温泉池，约莫三丈见方，池水呈淡淡的乳白色，热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一丝极精纯的水灵气。
“运气不错。”云舒心情愉悦起来。
她谨慎地先用神识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又取出三哥给的几张防护符箓，在温泉周围布下一个简易的警示与隐匿结界。做完这些，她才走到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
恰到好处的温热，不烫不凉。
于是她做了进入秘境后的第一个决定——
宽衣解带，泡澡。
衣物叠好放在池边干燥的石头上，她将自己浸入温泉之中。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全身，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泰。连日赶路的疲惫，对陌生环境下意识的紧绷，还有那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试炼的隐约不安，都在这一刻被熨帖地化开。
她靠在池边光滑的石头上，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这才叫生活。
远处，隐约有轰鸣声、剑气破空声、法术爆裂声传来，间或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呼喝与惨叫。显然，进入秘境的修士们已经开始了激烈的争夺与战斗。
为了灵草，为了矿石，为了上古遗宝，也为了那渺茫的“悟道”机缘。
卷吧，卷吧。
云舒懒洋洋地想，往水里又滑下去一点，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
温泉水汽蒸腾，模糊了她的视线。池底铺着圆润的鹅卵石，其中一块颜色格外温润，带着点玉质的光泽。她随手捞起来，拳头大小，触手温凉，表面有着天然的流水纹路。
挺好看的。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会儿，然后——随手揣进了放在池边的衣物口袋里，和那块从家里带来的垫脚石作伴。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靠回池边，仰头看着被山崖切割成一条缝隙的天空。
白云悠悠飘过。
泉水的暖意透过皮肤，丝丝渗入经脉。怀中的暖玉似乎也被这灵泉激发，散发出更明显的温热，与体外泉水的热量里应外合，让她整个人像泡在暖阳里，昏昏欲睡。
远处，大哥云铮的剑光斩裂了一头守护灵草的妖兽；二姐云昭正破解一处古阵，指尖阵纹流转；四哥云珀指挥着几只寻宝鼠，在废墟中钻来钻去；族弟云峰则谨慎地采集著一片发光的苔藓。
每个人都在忙碌，在争夺，在“修炼”。
唯有云舒。
在秘境开启的第一天，在所有人杀红了眼的时候，她找到了一处温泉。
然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下午。
直到日影西斜，池水微凉，她才慢吞吞地爬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物。
结界外的厮杀声似乎更激烈了。
她收起符箓，将那块温润的温泉石和家里的垫脚石放在一起，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
“该找个地方过夜了。”
她自言自语，循着来时的路，往古林深处走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温泉池水微微荡漾，池底某处，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光闪烁了一下，旋即隐没。
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等到了该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