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钟,三十道死亡之光撕裂了1947年4月晦暗的东亚天穹。它们自不可知的高处降临,带着超越时代的、纯粹而冰冷的毁灭意志。第一枚,一千万吨当量的怒火,精准地吻上了横田基地的核心。那瞬间,时间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庞大的机库、森严的塔台、满载弹药与燃油的库房,以及其中无数惊愕凝固的肉体与灵魂,在绝对的光与热中直接汽化,连一丝痛苦的青烟都未能留下。紧接着,东京、大阪、名古屋,这帝国引以为傲的三大都市圈,在接踵而至的核子烈焰中剧烈痉挛、扭曲、熔化。
空爆的炽白光球无情地吞噬着地表一切,如同天神投下的熔炉;地爆的冲击波则如最狂暴的巨犁,将钢筋混凝土的丛林连同其下的地铁网络、防空洞穴,一并深深掘起、粉碎;更有钻地核弹,如阴险的毒龙,直贯入神户炼油厂那深埋地下的核心,引爆了沉睡的络、防空洞穴,一并深深掘起、粉碎;更有钻地核弹,如阴险的毒龙,直贯入神户炼油厂那深埋地下的核心,引爆了沉睡的黑色血液,引发了一场持续七十二小时、映红半边天际的二次地狱火海。
核爆的电磁脉冲如同无形的巨镰横扫,岛国列岛精心构建的通讯神经瞬间被彻底斩断、瘫痪。两万米高的蘑菇云,裹挟着巨量的辐射尘埃与城市焚化的灰烬,狂暴地冲上平流层,遮天蔽日。
核冬天,这预言中末日景象的序章,竟提前降临在这片焦土之上。更致命的是,连环的、足以撼动大陆架的恐怖冲击,终于惊醒了沉睡的富士圣山。山体在呻吟中崩裂,炽热的岩浆裹挟着致命的辐射尘埃喷涌而出,混合着高空中沉降的灰烬,化作一场覆盖四野、粘稠而剧毒的“死亡之雨”,淅淅沥沥,宣告着万物终结的序曲。
东京湾,石川华侨避难所,
老华侨陈伯,脸上沟壑纵横如这多难的土地,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一台笨重的防辐射电台外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机器外壳冰冷,嗡嗡的电流杂音是这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喘息。突然,一个清晰、稳定、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地狱的曙光,刺破了所有噪音:
“所有中华儿女注意!所有中华儿女注意!祖国‘龙鳞一号’运输舰,已抵达石川湾外海指定坐标!重复,所有中华儿女,立即、有序撤往‘龙鳞一号’!祖国接你们回家!”
远处,富士山巨大的身影在灰霾中若隐若现,山巅喷涌出的不再是圣洁的雪,而是翻滚着暗红光芒的岩浆流,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流淌着毁灭的脓血。辐射检测仪发出尖锐到刺耳的蜂鸣,指针疯狂地摆向红色区域。
“捂好口鼻!赶快走!”陈伯厉声吼道,将一块浸湿的破布紧紧捂在口鼻上,率先冲入了那片灰蒙蒙的死亡之幕。队伍像一条艰难蠕动的长蛇,在遍布瓦砾、扭曲钢筋和仍在闷燃的建筑废墟中穿行。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是怪物的腹腔,每一步都踏着文明的残骸。倒塌的广告牌上,精美的艺伎画像被烧灼得只剩下空洞的眼窝,冷冷地“注视”着这群在末日中跋涉的异乡人。偶尔能瞥见废墟下伸出的焦黑肢体,无声地诉说着瞬间的毁灭。每一次绕过巨大的弹坑,那边缘熔融后又凝固的琉璃状物质,都反射着天光,冰冷而狰狞。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哭声,断断续续,夹杂在风的呜咽和远处建筑物倒塌的闷响中传来,异常清晰。哭声来自路边一栋几乎被冲击波削去一半的幼稚园废墟
。断壁残垣下,一个穿着肮脏条纹和服的小女孩,最多三四岁,蜷缩在几根交错的水泥梁架起的狭小空间里,满脸黑灰,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她身边,躺着几个小小的、被尘埃覆盖的身影,一动不动。更深处,似乎还有微弱的呻吟。
队伍瞬间停滞了。士兵小林,一个来自四川的年轻战士,第一个发现了孩子。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复杂地看向陈伯。
其他侨胞的目光也齐刷刷聚焦过来,那目光里有怜悯,但更多的是警惕、排斥,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仇恨。
“是倭人娃儿?”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声音发颤,带着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小女孩是瘟疫的源头。
“陈伯,这”小林的声音干涩,带着强烈的请示意味,“这咋个搞?我们自己的路都难走,还带起这些鬼子鬼子的娃娃?”他终究没能把那个更刺耳的称呼说出口,但“鬼子”二字已经足够说明立场。
队伍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压抑的议论声,有人摇头,有人叹气,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哭泣的小女孩,又看看那深不见底的废墟。
陈伯没有立刻回答。他布满皱纹的脸在灰暗的光线下如同风干的岩石。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早已不再灵活的腰背,蹲了下来,让自己与小女孩那惊恐绝望的泪眼平视。隔着几步远,他能清晰地看到孩子眼中倒映出的这片地狱景象和自己那张布满沧桑的脸。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那粘稠的辐射尘粘滞了。
避难所里祖国召唤的余音还在耳边轰鸣,眼前却是仇敌土地上无助待毙的幼雏。国仇家恨的烈火,与人性最深处那点不忍直视的微光,在他衰老的胸膛里剧烈撕扯、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沉默着,那沉默像铅块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小女孩似乎被这沉默吓住了,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小身体抖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