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北平城头，寒风卷着未化尽的残雪粒子，在墙根和瓦砾间打着旋儿。唐启的黑色轿车碾过冻得硬邦邦的泥泞街道，最后在一处挂着“火箭研究院筹备处”木牌的大院门前停住。门楼是新漆的，掩盖不住底下累累弹痕的旧伤疤。他推门下车，皮鞋踩在冻土上，发出脆响。
门里先撞进耳朵的竟是一串高亢的川普：“恁个载荷系数啷个算得拢嘛！冯工，你莫要光顾着看发动机喷火好看，载荷结构强度跟不上，上去就是个爆米花！”
另一个口音古怪、努力咬字清晰的声音立刻反驳：“钱！结构强度当然重要，但第一级推力不足，载荷再强也上不了天！不能只在地面打转！”丁，那个从纳粹阴影下辗转万里来投奔的德国火箭专家。
几个年轻研究员缩在墙角的火盆边，冻得发僵的手指在草稿纸上颤巍巍地演算，笔尖划破薄纸的声音在空旷中格外刺耳。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旧木头发霉的混合气味。
“搞啥子名堂？”唐启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嘈杂的厂房瞬间静默下来，只有火盆里炭块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坦丁一愣，几乎同时松开手里的稿纸，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钱学森扶了扶眼镜，干咳一声：“首首长！您提前来了？我们我们在讨论技术路线上的小问题。”
唐启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这间由废弃厂房改造成的“研究院”。窗户上几块破碎的玻璃用旧报纸糊着，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哨音。
墙角堆着些沾满泥浆的旧轮胎和不知名的机器零件。他走到条桌旁，手指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演算纸，纸张粗糙，边缘有些毛刺，墨迹深深浸透纸背，留下计算者心血的烙印。他拿起其中一张，上面是钱学森刚劲有力的笔迹，推算着某种液体燃料的燃烧效率。坦丁的德文公式如优雅而严谨的藤蔓般缠绕。
“莫吵了。”唐启放下稿纸，声音沉稳，“重庆送来的辣子还有没得？这天寒地冻的，搞点热乎的，边吃边摆。”他转向墙角一个面庞冻得发青、正埋头计算的小战士，“小赵，去，把炉子捅旺些，再烧点开水。”
小战士一个激灵站起来，挺胸敬礼：“是！首长！”动作幅度太大，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同样单薄的旧棉絮。他转身去捅弄火盆，手忙脚乱间，几块炭火滚出来，烫得他直抽气，又慌忙用脚去踩。
“推力，是腿脚，没得腿脚，走不动路。”热气，目光扫过冯·坦丁，“结构，是筋骨，筋骨不壮，走两步就散架。你们俩，一个要腿脚跑得快，一个要筋骨撑得住，都没错。但搞火箭，不是赛跑也不是打熬筋骨，是让这铁家伙飞起来，还要飞得稳当，飞得高远。”他喝了口水，语气不高，却像重锤敲在两位专家心头。
钱学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开，盯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出神，仿佛那火焰里正孕育着某种未来的轨迹。小战士拿着火钳小心地拨弄着炭火，通红的光映在他年轻专注的脸上。窗外，寒风卷着雪粒，扑打着窗棂上糊着的旧报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着这片废墟上悄然滋生的雄心。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这座临时征用、四面透风的大仓库已被匆忙改造成了会场。粗糙的木板搭成的主席台后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由红布拼接而成的标语：“向星辰大海进军！”。
墨迹淋漓，显然是新写就的。台下的“座位”更是五花八门：几条残缺不全的长板凳，几个粗糙的木墩子，更多的是从营房搬来的马扎，甚至还有几块还算平整的大青石。穿着旧棉军装或打着补丁便服的人们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大多是年轻的科研人员和技术骨干，他们脸上带着冻出来的红晕，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一种近乎朝圣的光芒。
空气冰冷，说话时带出团团白气，人们搓着手，跺着脚，目光热切地投向空荡荡的主席台。角落里，几个负责烧水取暖的战士，正小心翼翼地往几个大铁皮桶炉子里添着碎煤块，烟囱拐着弯从屋顶一处破洞伸出去，袅袅地冒着青烟。
唐启从侧门走进来时，会场里嗡嗡的低语声瞬间安静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板挺得笔直，步伐沉稳地走上主席台。
台下，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他站在台中央，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冻得发红却充满热切期盼的脸庞，扫过那些因物资匮乏而显得简陋无比的设施，最终停留在会场后方那个巨大的、用粗麻绳和木架固定着的指向天空的火箭模型草图上——那是钱学森和冯·坦丁带着几个年轻助手，用废旧木料和铁丝硬生生捆扎出来的梦想雏形。
会场里静得能听到炉火燃烧的哔啱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北平城头，寒风卷着未化尽的残雪粒子，在墙根和瓦砾间打着旋儿。唐启的黑色轿车碾过冻得硬邦邦的泥泞街道，最后在一处挂着“火箭研究院筹备处”木牌的大院门前停住。门楼是新漆的，掩盖不住底下累累弹痕的旧伤疤。他推门下车，皮鞋踩在冻土上，发出脆响。
门里先撞进耳朵的竟是一串高亢的川普：“恁个载荷系数啷个算得拢嘛！冯工，你莫要光顾着看发动机喷火好看，载荷结构强度跟不上，上去就是个爆米花！”
另一个口音古怪、努力咬字清晰的声音立刻反驳：“钱！结构强度当然重要，但第一级推力不足，载荷再强也上不了天！不能只在地面打转！”丁，那个从纳粹阴影下辗转万里来投奔的德国火箭专家。
几个年轻研究员缩在墙角的火盆边，冻得发僵的手指在草稿纸上颤巍巍地演算，笔尖划破薄纸的声音在空旷中格外刺耳。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旧木头发霉的混合气味。
“搞啥子名堂？”唐启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嘈杂的厂房瞬间静默下来，只有火盆里炭块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坦丁一愣，几乎同时松开手里的稿纸，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钱学森扶了扶眼镜，干咳一声：“首首长！您提前来了？我们我们在讨论技术路线上的小问题。”
唐启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这间由废弃厂房改造成的“研究院”。窗户上几块破碎的玻璃用旧报纸糊着，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哨音。
墙角堆着些沾满泥浆的旧轮胎和不知名的机器零件。他走到条桌旁，手指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演算纸，纸张粗糙，边缘有些毛刺，墨迹深深浸透纸背，留下计算者心血的烙印。他拿起其中一张，上面是钱学森刚劲有力的笔迹，推算着某种液体燃料的燃烧效率。坦丁的德文公式如优雅而严谨的藤蔓般缠绕。
“莫吵了。”唐启放下稿纸，声音沉稳，“重庆送来的辣子还有没得？这天寒地冻的，搞点热乎的，边吃边摆。”他转向墙角一个面庞冻得发青、正埋头计算的小战士，“小赵，去，把炉子捅旺些，再烧点开水。”
小战士一个激灵站起来，挺胸敬礼：“是！首长！”动作幅度太大，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同样单薄的旧棉絮。他转身去捅弄火盆，手忙脚乱间，几块炭火滚出来，烫得他直抽气，又慌忙用脚去踩。
“推力，是腿脚，没得腿脚，走不动路。”热气，目光扫过冯·坦丁，“结构，是筋骨，筋骨不壮，走两步就散架。你们俩，一个要腿脚跑得快，一个要筋骨撑得住，都没错。但搞火箭，不是赛跑也不是打熬筋骨，是让这铁家伙飞起来，还要飞得稳当，飞得高远。”他喝了口水，语气不高，却像重锤敲在两位专家心头。
钱学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开，盯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出神，仿佛那火焰里正孕育着某种未来的轨迹。小战士拿着火钳小心地拨弄着炭火，通红的光映在他年轻专注的脸上。窗外，寒风卷着雪粒，扑打着窗棂上糊着的旧报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着这片废墟上悄然滋生的雄心。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这座临时征用、四面透风的大仓库已被匆忙改造成了会场。粗糙的木板搭成的主席台后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由红布拼接而成的标语：“向星辰大海进军！”。
墨迹淋漓，显然是新写就的。台下的“座位”更是五花八门：几条残缺不全的长板凳，几个粗糙的木墩子，更多的是从营房搬来的马扎，甚至还有几块还算平整的大青石。穿着旧棉军装或打着补丁便服的人们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大多是年轻的科研人员和技术骨干，他们脸上带着冻出来的红晕，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一种近乎朝圣的光芒。
空气冰冷，说话时带出团团白气，人们搓着手，跺着脚，目光热切地投向空荡荡的主席台。角落里，几个负责烧水取暖的战士，正小心翼翼地往几个大铁皮桶炉子里添着碎煤块，烟囱拐着弯从屋顶一处破洞伸出去，袅袅地冒着青烟。
唐启从侧门走进来时，会场里嗡嗡的低语声瞬间安静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板挺得笔直，步伐沉稳地走上主席台。
台下，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他站在台中央，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冻得发红却充满热切期盼的脸庞，扫过那些因物资匮乏而显得简陋无比的设施，最终停留在会场后方那个巨大的、用粗麻绳和木架固定着的指向天空的火箭模型草图上——那是钱学森和冯·坦丁带着几个年轻助手，用废旧木料和铁丝硬生生捆扎出来的梦想雏形。
会场里静得能听到炉火燃烧的哔啱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