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我不知道会不会封书,但所列的每一个事迹都是真实的。昨天没怎么更新,一边查资料,一边抹眼泪。
1942年10月,北平城灰墙青瓦浸在深秋凛冽中,英国驻华使馆新到的特使克劳福德爵士却燥热得紧。
伦敦的电报带着首相丘吉尔字字千钧的焦灼,几乎烫穿他的指头。
帝国财政像个筛底的破桶,东线战场吞噬着金山银山,每一枚便士都弥足珍贵。丘吉尔命令如刀锋:“必须迅速打开华夏市场,恢复对华鸦片贸易。”
这指令裹挟着昔日维多利亚时代的荣光幻影与今日帝国日薄西山的沉重喘息,直压得克劳福德心头沉甸甸,仿佛北平这厚重的城墙都朝他挤压过来。
烟斗的灰烬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他想起了加尔各答港堆积如山的罂粟膏,那黑金般的色泽,对帝国财政而言是解渴的甘泉,也是浸毒的蜜糖。
与此同时,北平议事厅。长条桌两侧,深色呢子制服的官员们正襟危坐,却难掩眉宇间那份飘忽不定的焦虑。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故宫金色的琉璃瓦,光线暗淡,只余肃杀。
克劳福德那份措辞优雅却字字阴毒的照会文本摊在桌面,上面刺眼地写着“为了维系英华深厚友谊,促进贸易自由流通,建议贵国重新审视现行鸦片禁令”,字里行间甚至带着点施舍的口吻,他在不断蛊惑唐启,他只要肯灵活变通,比如暂时“放开”鸦片的销售,别那么较真,大英帝国自然有丰厚的回报。
“诸位同僚,”主管经济的周部长清了清嗓子,眼神在唐启脸上飞快地扫过又迅速垂下,不敢直视那深潭般的目光,“当下国事艰难,战线绵长,处处要钱要粮英人此议,未尝不是未尝不是一条缓解燃眉之急的蹊径?或者我们可以暂时允许烟馆的开设,或者将有瘾者编入军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死寂里,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示在空气中弥漫。旁边几位官员的目光躲闪游移,有的盯着自己紧握的茶杯,有的盯着天花板角落的雕花,那份沉默,竟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附和。
死寂。仿佛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砰——!”
一声惊雷般的炸响陡然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唐启的拳头裹挟着千钧雷霆,狠狠砸在厚重的紫檀木桌面上。
巨大的力量撞击下,那杯滚烫的龙井茶水连同青花瓷盏一起飞溅而起,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线,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尖利刺耳,滚烫的茶水泼溅开,细碎的瓷片如同星点寒芒,四处飞射!离得近的官员惊得猛地向后缩去,仿佛被那飞溅的碎片灼伤。
唐启霍然站起,身影高大挺拔如一杆刺破穹顶的标枪,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威势,议事厅里所有畏缩的目光瞬间被死死钉住!
他环视全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熔岩般的怒火,声音低沉如滚雷碾过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一股铁血气息:“暂缓?允许?”
他猛地一声暴喝,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放他娘的屁!你们脑壳里头装的都是豆腐渣吗?!”
“一百年前!”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洋人的铁甲船,轰开国门,送进来的是啥子?是福寿膏!是鸦片!”
他怒视着那位陈部长,目光凌厉如刀,“你们是不是利欲熏心?!”
唐启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刻骨的痛楚与决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声带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从1912年!老子在滇南拉起第一支禁毒巡捕队,算到今天,整整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呐!”
他猛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那册子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边缘磨损得厉害,封面是一种暗沉得近乎凝固的深褐色。他近乎粗暴地将册子摔在桌面,发出沉重闷响。
“睁开你们的狗眼给我看清楚!!”唐启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狠狠戳着那本染血的册子,
他颤抖着翻开封面,册页哗哗作响,每一个名字都像钢针扎进眼里。
“杨x!滇西老猎户,追索毒贩子进野人山,肚皮叫毒贩的刀豁开了,肠子流出来,硬是用最后的力气咬断了那杂种的喉咙!尸体找到的时候,牙关还死死咬着半截耳朵!”
“张从顺,镇康军弄所长,为保护队友,扑向毒贩引爆的手榴弹牺牲。
“张子权,张从顺之子,禁毒支队巡捕,36岁,办理涉毒案件活活累死。”
“施翔宁,首批禁毒队员,为了追凶,卷入流沙河,牺牲时刚结婚一个月,24岁。”
“李敬忠,版纳禁毒大队,用身体拦住毒贩车辆,拖行1公里不松手,为保护队友,用身体挡子弹,牺牲。”
“甘祖荣,中弹牺牲,她妹妹甘玉琴在牺牲仅8个月后加入边防工作。。”
“秦x!剑桥大学化学博士,老子亲自请回来的!为了破译新式du品的分子式,把自己关在实验室整整三个月,染上了瘾!临断气前,嘴里还在念那些我听着都脑壳疼的分子式!他是受不了瘾,自杀!”
唐启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痛让他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议事厅里清晰可闻,“还有几百人的保密档案,他们现在还在卧底的巡捕,他们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敢认”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目光如淬火的钢锥,狠狠刺向在座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字字泣血:“这册子上,两百七十三条性命!两百七十三条!!七千九百多位因为怕du贩报复而隐姓埋名的英雄,几百个现在还在卧底的线人和巡捕。”他用手掌重重拍打着那染血的纸页,
“这还只是有名有姓记在上头的!那些没留下名字的巡捕、边防军、线人、死在山沟沟里连尸骨都找不到的,数得清吗?!三十年来,几万护边守边的子弟兵风餐露宿,几十万人下乡上山的进行生存、生活、生命教育,
几百万边境老百姓自发起来跟毒贩子斗!我们流的血,流的汗,流的泪,垒起来都能在滇南边境再筑一道长城!”
唐启猛地撑住桌面,身体前倾,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惨白或羞惭的脸,发出了那声震彻寰宇、回荡在历史深处的拷问:“现在,你们告诉我,是不是要把这些牺牲,这些血泪,这些好不容易取得的成就,为了资本家那点铜臭,就丢进茅坑里去?!”
“是不是要让我们自己的后代,变成瘾君子?是不是要让他们也跪在地上,为了吸上一口,连爹娘妻儿都能卖掉?!”
“是,祁同伟身中三枪,不如一跪。老百姓呼声再高,也不如你们坐在这里的一句屁话。但那些穷山沟里面每天徒步几十公里的护边人在意的是你们这些屁话吗?是你们许诺的高官厚禄吗?”
“告诉我!!”最后一声怒吼,如同九天雷霆劈落,震得整个议事厅嗡嗡作响,巨大的声浪在雕梁画栋间冲撞回荡,久久不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官员都僵在原地,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后背。陈部长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启那几声泣血锥心的诘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每一个人的灵魂上。
那份染血的烈士名册静静地摊开在桌上,张子权、张从顺一个个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灼热的光芒,无声地控诉着,也无声地昭示着那用生命铸就的铁律。
唐启胸膛剧烈起伏,他不再看任何人,缓缓站直身体,那山岳般的威压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
深秋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发丝狂乱飞舞,也吹散了议事厅里那令人作呕的沉闷与怯懦。窗外,北平城灰色的屋脊在暮色中沉默延伸,天际一片肃杀的铁青。他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铁:
“你们谁敢开这个口子,”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谁就是我华夏千秋万代的罪人!是两百七十三位烈士英灵不共戴天的仇寇!是我唐启,不死不休的敌人!”
“回信!”他斩钉截铁地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金戈交鸣般的决绝,“告诉克劳福德,告诉伦敦,告诉所有觊觎我华夏的魑魅魍魉——有种,就带着你们的军舰大炮再来!看看今日之华夏,还是不是百年前任人宰割的羔羊!要战,便来战!”
夜色如同墨汁,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地包裹着北平城。英国驻华使馆内,壁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在克劳福德爵士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疲惫的脸上。
他刚刚结束与印度总督府加密电报的冗长交流,反复推敲着向唐启施压的下一步策略。威逼?利诱?还是双管齐下?烟斗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带着一丝焦灼的气息。
“爵士,华夏方面的回函。”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室内的凝重。他托着一个异常朴素的白色信封,恭敬地递上,指尖微微发凉。
克劳福德挑了挑眉,接过信封。入手极轻,几乎没有分量。这与他预想中那种厚重、措辞谨慎的外交公文截然不同。他慢条斯理地撕开封口,抽出一张同样素白的信笺。
没有繁复的抬头,没有冗长的客套,甚至没有外交辞令惯常的弯弯绕绕。只有一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几乎能割伤视线的凌厉杀气:
“尔欲战,便来战!”
克劳福德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上头顶!那字迹太熟悉了,正是白日里在怀仁堂议事厅咆哮如雷的唐启亲笔!
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戳在他试图精心编织的利益网络上,带着蛮横、血腥、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震怒涌上心头——他怎么敢?!
他们,怎敢对大英帝国发出如此赤裸裸的战争叫嚣?壁炉的暖意瞬间消失殆尽,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寂静感攫住了他。窗外的北平城,似乎变得过于安静了。克劳福德狐疑地站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一把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
一幅令他永生难忘的图景猝然撞入眼帘,如同神只无声的宣告:
使馆楼下的长街,以及目光所及的更远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无声地流淌着光的河流。数不清的北平市民,男女老少,如同从沉睡的大地深处涌出,沉默地伫立在深秋的寒夜里。
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地擎着一支细长的白烛。微弱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闪烁,却顽强地亮着,一朵,两朵,成千上万,十万,百万无数的光点汇聚、蔓延,连接成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流淌的星河。
“他们在干嘛?”
“这是华夏人在不知道亡灵名字时采用的祭祀方式。”
窗外,烛光星河无声流淌,映照着克劳福德爵士瞬间失尽血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