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辉。 炼芯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响在他的脑海之中,如同平静湖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没有丝毫波澜。
我在。 秦平辉轻声回答道,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此刻,他正坐在一群人中间,看着崇博和赤子炫芯仍然在争论着退学生参赛是否构成欺诈的问题。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
这个局面,其实是由于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 炼芯辉的话语依旧沉稳如山,透露出一种独特的、近乎机械般的逻辑性,他们在这里争论规则、争论资格、争论形象归属等等,但没有人真正了解其中最为关键的真相——我确实存在,并且你才是创造并约束我的那个人。
那么,接下来呢? 秦平辉忍不住追问道。
因此,也许我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填补这些缺失的信息基础 炼芯辉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接下来要说的话,在我的意识数据库当中,完整地保存着我们曾经在四次轮回中亲身经历过的所有影像资料——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电视剧或者电影中的场景哦,它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战场、实实在在的异常存在以及不容置疑的规则冲突啊!
“你是说……”
“让崇博和赤子炫芯观看一部分经过筛选的影像。”炼芯辉说,“不需要暴露敏感信息,只需要让他们明白三点:第一,炼芯辉不是普通的虚构形象;第二,你不仅仅是‘创作者’;第三,这场纠纷牵扯的东西,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就在这时,崇博站了起来,开始踱步——这是他不知何时养成的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赤子炫芯在平板上一项项列出法律风险点,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一样爬满屏幕。
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一些,黄昏正在死去。
“我有一个提议。”秦平辉突然开口。
两人同时看向他。
“但在提出之前,”秦平辉缓缓地说,“我需要你们先看一段东西。不是宣传片,不是特效演示,而是……真实的记录。”
崇博皱眉:“什么记录?”
“关于‘炼芯辉’这个形象背后,到底是什么。”秦平辉站起身,走到活动室角落那台老旧的投影仪旁,“以及我为什么能‘设计’出这样的角色。”
赤子炫芯和崇博交换了一个眼神——困惑的、警惕的,但同时也带着某种被漫长僵局逼出的“哪怕是一线希望也好”的妥协。
“看了之后呢?”崇博问。
“看了之后,”秦平辉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白色的光柱打在墙壁上,“我们再决定怎么应对顾影学院,怎么保护咱们幻创的声誉,以及……”
他顿了顿。
投影仪发出轻微的运转声,散热扇像疲惫的喘息。秦平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银灰色的加密存储器——异次元纠错部门的标配设备,理论上不应该在现实世界使用。
但规则,总是在需要时被打破。
他将存储器插入接口。
“准备好了吗?”他在心中问炼芯辉。
“影像序列已筛选完毕。”炼芯辉回应,“除掉所有维度坐标信息、异常存在真名、规则扭曲核心参数。保留:战斗场景三则、规则交涉场景一则、设定修正案例一则。总时长:17分42秒。”
“应该……足够让他们明白了。”
投影仪的光柱切开活动室昏黄的空气,第一个画面撞入眼帘时,崇博的椅子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他本能地向后躲了半步。
那不是任何已知特效技术能制造的画面。
墙壁上浮现的不是废墟与战斗,而是一个法庭。
一个风格奇异的法庭:环形阶梯式旁听席上坐满了穿着各色制服的人群,他们的面容模糊在某种柔和的光晕中,但身体语言透露出紧绷的关注。法庭中央没有传统的法官席,取而代之的是三座悬浮的透明数据屏,屏幕上流淌着不断刷新的法律条文与逻辑链。空气中有细微的、类似静电的嗡响,仿佛整个空间本身就在进行着高强度的信息处理。
而画面中央,被告席上,坐着韩蝉。
他还是那身白大褂,只是此刻一尘不染,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细框眼镜后的眼神平静得近乎淡漠,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弧形桌面上。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被告,更像一位正在实验室等待数据结果的学者。
“认出来了?”炼芯辉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戏谑?
“太明显了。”秦平辉在心中回应,目光没有离开画面,“那个广告牌,李医生和韩蝉还在下面躲过雨。韩蝉当时还说,等灾难结束,要请所有人去那家酒店喝一杯——虽然我们都知道那酒店连地基都不剩了。”
“记忆检索匹配。确为第四次轮回-第二阶段。”炼芯辉确认道,“有趣的是,这段影像的主角似乎是韩蝉,而非你扮演的李医生。”
画面正好切换到韩蝉的特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原作里韩蝉的戏份就比你多。”炼芯辉继续道,那种调侃的意味更明显了,“现在连‘真实记录’都在侧重他。需要我分析一下角色人气差异的潜在原因吗?数据模型显示,果断、高智商、带有一点道德模糊性的角色,受众共鸣度平均高出237——”
秦平辉看着画面中韩蝉那专注到近乎冷酷的侧脸。
“你是说,学习一下这位‘上个我的好友’?”
“反正不会有负罪感。”炼芯辉平静地说,“而且,考虑到我们当前面临的现实世界纠纷——一场因形象滥用、规则争议和公众情绪引发的冲突——韩蝉处理‘异常事态’的手法,或许比李医生的‘温和医疗’更适用。”
画面之中,“控方第37项质询:被告韩蝉,你承认在未经‘生命伦理理事会’批准的情况下,对k-7废墟区的幸存者实施‘概念剥离疗法’吗?”
一个没有具体形象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直接从法庭穹顶的某个发声装置传来,冰冷而充满压迫感。
赤子炫芯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方顿住了。法学预科生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状态——她在分析法庭结构、质询方式、证据链逻辑。但下一秒,困惑浮上心头:搞半天,秦平辉就是让他们看一段法庭辩护的成功案例?用这个来“激励”他们应对顾影学院的起诉?这未免太……直白,甚至有些滑稽了。
但她没有出声,良好的教养和此刻房间内奇异的气氛让她选择了继续观察。崇博也微微皱眉,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前倾。
秦平辉的呼吸在画面出现的第三秒就放轻了。
这个法庭……他见过。不,更准确地说,李医生见过。在第四次轮回的中期,韩蝉因为一套激进的、用于清除幸存者精神中“异常概念污染”的治疗方案,被送上了这个“跨维度伦理仲裁庭”。原着剧情里,这是韩蝉角色弧光的重要转折点,也是展现他非凡逻辑与口才的高光时刻。
画面继续。
控方抛出了更尖锐的问题,涉及治疗可能带来的长期人格影响、对知情同意原则的挑战。韩蝉一一回应,引用的法案条款越来越生僻,展示的数据模型越来越复杂,但他的语调始终未变——那种置身事外般的冷静分析,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他甚至在对方一次明显情绪化的质问后,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情绪无法净化概念污染,逻辑可以。我的职责是解决问题,而非迎合情感预期。”
赤子炫芯的困惑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她看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法庭戏,也不是教学案例。韩蝉展现出的,是一种建立在绝对专业自信和严密逻辑构筑上的“防御体系”。他不需要慷慨激昂,不需要博取同情,他只需要把事实、数据、法条像砖石一样垒起来,就筑起了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墙。
崇博的眼神也变了,他从最初的“看戏”状态,变得专注,甚至有些凝重。他似乎也在思考,这种近乎“无情”的冷静辩护方式,在应对幻创学院目前面临的舆论与法律夹击时,是否……反而更有效?
秦平辉的心脏被轻轻攥了一下。就是这个。韩蝉没有逃避失败,但他巧妙地将对话的焦点,从单一的“死亡结果”,转移到了整个治疗过程的复杂性、团队的共同决策、以及那“短暂却真实的生命质量回响”上。他把自己从“唯一的失败责任人”,拉入了一个更广泛的“共同努力但遗憾未竟”的叙事网络里。
质询者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试图将问题拉回“结果论”,追问韩蝉的个人判断是否过于自信。韩蝉再次回应,语气依然冷静如初:
“自信源于对数据和现有案例的分析。遗憾,源于医学面对复杂生命体的天然局限。如果质疑指向我个人,我接受审查。但这个过程本身,以及它留给后续研究的‘那47分钟数据’,是属于整个医疗部门的共同经验。这一点,我建议委员会向神经概念科的刘主任、以及当时负责生命质量评估的张博士进行核实。”
他又一次,把“个人责任”的讨论,引向了“集体经验”与“后续价值”。
赤子炫芯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崇博的眼神也亮了起来,他身体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放映暂停。韩蝉平静而略带疲惫的面容定格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