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暗涌与破局(1 / 1)

第一百一十九章:暗涌与破局

九月十八的扬州城,秋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也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陈琳和周敦实站在客栈二楼窗前,看着街上忽然多起来的陌生面孔——那些人不买东西,不问路,就站在街角巷口,目光时不时扫向客栈门口。

“郑钧的人。”周敦实捋须低语,“三天前镇江的王家织坊来人请孩子们去‘切磋’织机改良,昨天常州的水利师傅说要‘讨教’新式水车,今天一早苏州郑家的管家亲自登门,说郑公在虎丘设‘百工宴’,请天下能工巧匠论艺——特意点名要请北边来的‘小先生们’。”

陈琳皱眉:“这是阳谋。不去,显得咱们怯场;去,就是进了他们的地盘。那些都是江南顶尖的匠作师傅,孩子们虽然会些改良,但终究年轻……”

话音未落,李青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先生,郑家又派人来了,说如果咱们不去,他们就把宴席摆到扬州城门口来请。”

请柬上字迹遒劲,落款处盖着郑钧的私印。话里话外透着客气,却字字如刀:若不去,就是北人无胆;若去了输了,就是新政无用。

陈琳和周敦实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关,避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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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洛阳宫中,赵恒正看着西夏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李仁孝的平叛到了最关键时刻。三个叛乱部族的八千骑兵虽然被击溃,但残部退入贺兰山深处,倚仗地形负隅顽抗。党项王军三次进山围剿,都因不熟地形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数百精锐。

急报是李仁孝亲笔写的,字迹潦草,透着疲惫与焦灼:“……叛军据险死守,我军强攻伤亡惨重。若持久不下,恐其他部族再生异心。请陛下速派熟悉山地战之将领助战,或……或准外臣用火攻。”

“火攻?”银川在一旁看得心惊,“贺兰山是西夏圣山,草木茂盛,若用火攻,恐怕……”

“恐怕会烧掉半个贺兰山,也烧掉西夏人对王室的最后一点敬畏。”赵恒放下急报,走到地图前。贺兰山的轮廓在地图上蜿蜒如龙,叛军据守的几处山谷都用朱笔圈了出来。

“仁孝还是太急。”他轻声道,“平叛不光要打赢,还要收心。火烧圣山,就算赢了,也失了人心。”

张宪低声道:“陛下,要不让岳飞将军……”

“岳飞不能动。”赵恒摇头,“幽云初定,他镇在那里,北疆才稳。”他沉吟片刻,“传旨:第一,调川陕宣抚使吴玠,率一千山地营赴西夏助战;第二,告诉李仁孝——剿抚并用。叛军中凡有愿降者,一律赦免,分给牛羊;顽抗者,准他用火器,但绝不可烧山。”

他顿了顿,又说:“再告诉仁孝一句话:为君者,要有霹雳手段,也要有菩萨心肠。现在该用哪样,让他自己想。”

旨意快马发出。赵恒望向西北,目光深邃。这场仗,李仁孝必须自己打赢。赢了,他就是真正的西夏之主;输了……赵恒不介意换一个更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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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虎丘山下,郑家的“百工宴”如期开场。

说是宴,实则是擂台。剑池旁的广场上搭起十座高台,每座台前挂着牌子:织造、陶瓷、木作、水利、算术、医药、茶艺、园林、漕运、盐政。江南十行百业最顶尖的师傅坐在台上,台下围观的士绅工匠足有上千人。

郑钧坐在主位,身旁是王继先、沈括等人。他看着缓缓走来的北边使团,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今天,他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知道,江南千年底蕴,不是几样“奇技淫巧”能撼动的。

使团孩子们穿着统一的青衿,虽然有些紧张,但腰杆挺得笔直。陈琳和周敦实走在最前,神色平静。

“周博士、陈先生,远来辛苦。”郑钧起身,皮笑肉不笑,“江南士林久闻北边新政重实务,今日特设此宴,请十行师傅与诸位‘小先生’切磋技艺。一来以艺会友,二来……也让江南父老看看,新政到底新在何处。”

这话说得漂亮,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杀机——若孩子们输了,新政就成了笑话。

周敦实拱手:“郑公美意,愧不敢当。不过既是切磋,就当以艺论艺,莫伤和气。”

“自然自然。”郑钧笑着,眼中却无笑意,“那就……开始吧。”

第一场是织造。台上坐着苏州织造局的掌案师傅,姓顾,六十多岁,一辈子跟丝绸打交道。他面前摆着一架改良过的提花机,织出的花纹繁复精美。

顾师傅看着走上台的李青和耶律明——一个十五岁的汉人少年,一个十四岁的契丹少年,忍不住摇头:“娃娃,你们可知这提花机有多少根线?多少片综?”

李青不慌不忙:“回老师傅,学生数过。这台机子有三百六十根经线,七十二片综,能织出八种基础花纹。但……”他顿了顿,“学生觉得,还能改进。”

“改进?”顾师傅笑了,“这机子传了三代,苏州城最好的织工都用它。你说改就能改?”

耶律明这时开口:“老师傅,我们在幽州试过,如果加装一套踏杆,把七十二片综分成两组,一组管地纹,一组管花纹,织工就能用脚控制花纹变化,解放双手来理线——这样至少快三成。”

他边说边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木模型,当场演示。模型虽小,但机关巧妙,踏杆一动,综片分合,确实能同时控制两种纹路。

顾师傅起初不以为意,可看着看着,神色凝重起来。他起身走到模型前,仔细端详,又上手试了试,忽然长叹一声:“妙啊……老夫怎么没想到?”

台下哗然。苏州织造局的掌案师傅,竟被两个娃娃镇住了?

郑钧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顾师傅客气了。娃娃们想法虽巧,但真要做成大机,恐怕……”

“能做。”顾师傅打断他,眼睛还盯着模型,“这设计……真能做。而且不止快三成,若用好线,纹路还能更细密。”他转身看向李青和耶律明,“娃娃,这图……能给老夫一份吗?老夫……想试试。”

郑钧的脸彻底黑了。

第二场是水利。这回辽东的完颜康上去了,对手是常州治水三十年的老河工。老河工给出难题:一段淤塞百年的古河道,如何用最少人力疏通?

完颜康没说话,先要了河道的地形图、历年水文记录、还有附近村庄的人口田亩册。他蹲在地上算了半个时辰,最后指着图上三个点:“这里、这里、这里,挖开。不用全段疏通,只在这三处分流,让水自己冲走淤泥。”

老河工皱眉:“娃娃,这河道淤了八十里,你挖三个口子有什么用?”

“学生算过了。”完颜康拿出厚厚一摞草纸,“这段河道之所以淤塞,是因为上游来沙多,下游流速慢。如果在这三处开分洪道,把水引到旁边低洼地,既能增加主河道流速冲沙,又能多出三千亩水洼地养鱼种藕——一工两用。”

他算的数据密密麻麻:上游来沙量、河道比降、分洪流量、冲沙效果……甚至还算出了养鱼种藕的收益,比全段疏通的费用还高。

老河工接过草纸,看了又看,手开始发抖。这些算法他不懂,但那些数字,那些标注,分明是实地测量过才能得出来的。

“你……你们真去量过?”

“量过。”完颜康老实说,“幽州城西的旧渠,我们全组量了七天。后来按这法子改,省了三百工,还多出二百亩水田。”

老河工沉默良久,把草纸小心折好,塞进怀里,对台下拱手:“郑公,这场……老汉认输。这些娃娃……有真本事。”

连输两场,郑钧坐不住了。他示意盐政台的师傅——那是周显仁重金请来的老账房,算盘打得江南闻名。

老账房出的题也刁:一船盐从盐场到码头,经手七道关卡,每道关卡税率不同,还要扣除损耗、运费、人工,最后算净利。

三个学生——两个汉人一个女真——围着一张大纸,不用算盘,用炭笔列算式。他们先画出流程图,标出每道关卡的位置、税率、可能损耗,然后分工计算。女真学生负责复核,每算完一步就验算一次。

不到一炷香时间,结果出来了。不但算出了净利,还指出了其中两道关卡税率设定不合理——同样的盐,在甲关卡按重量征税,在乙关卡却按价值征税,导致商人为了少税,会在甲关卡故意报低品质,在乙关卡再恢复正常,徒增麻烦。

“若两关统一按重量征税,或统一按品质分级征税,可省去虚报之弊,朝廷也能多收两成税。”李青最后总结。

老账房看着那张画满箭头和数字的纸,汗如雨下。他打算盘打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种算法——不是一味求快,是把整个流程拆解开,找出问题根源。

“这……这是谁教的?”

“先生教了基础,我们自己琢磨的。”李青道,“在幽州帮农户算赋税时发现,光算得快没用,得算得明白——明白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哪里卡住了,哪里能疏通。”

老账房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老夫……白活了一辈子。”

三场完败,全场寂静。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士绅工匠,此刻都沉默了。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些北边来的娃娃,学的不是花架子,是真能解决问题的手艺。

郑钧脸色铁青,正要说话,一骑快马忽然冲进会场。信使滚鞍下马,直奔郑钧,递上一封密信。

郑钧展开一看,手猛地一抖——信是王继先从苏州紧急送来的:韩世忠的海运船队遭遇风暴,三十艘船损毁过半,剩下的大多带伤。更要命的是,船上运的是幽州急缺的冬小麦种子,若不能及时送到,幽云今秋播种就要耽搁。

“天助我也……”郑钧眼中闪过狂喜,但很快掩饰住。他起身,对全场高声说:“诸位,刚接到急报——朝廷的海运船队遇险,损失惨重。北边今秋的粮种,怕是运不到了。”

他转向使团,语气“关切”:“周博士,陈先生,北边百姓还等着粮种过冬呢。这切磋……是不是该暂缓?毕竟实务实务,终究要落到实处。若连百姓温饱都解决不了,空有技艺,又有何用?”

这话毒辣。把技艺比拼上升到了民生大义——你们再能算能画,救得了挨饿的百姓吗?

陈琳和周敦实脸色变了。他们知道海运对北疆的重要,若真如郑钧所说……

就在此时,又一骑快马冲来。这回来的却是朝廷驿使,手持黄绫圣旨,直接奔使团而来。

“陛下急旨:幽州冬小麦种子已由辽东节度使完颜宗弼筹备齐全,三日前自辽河口起运,走海路直达幽州。韩世忠将军船队虽遇风浪,但主力已抵达登州休整,不日即可复航。着南下使团安心授艺,不必挂怀北事。”

旨意念完,全场哗然。郑钧的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他刚说北边粮种运不到,朝廷旨意就说已经运到了,还是走的海路,还是完颜宗弼办的!

周敦实深吸一口气,对着郑钧拱手:“郑公挂念北疆民生,心系社稷,令人感佩。不过陛下既已安排妥当,咱们……继续切磋?”

郑钧咬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切磋继续。但经过这一番波折,胜负已无悬念。孩子们越战越勇,江南的师傅们越比越心惊。到日头偏西时,十场切磋结束,使团赢了八场,平了两场——那两场还是孩子们主动说“老师傅经验丰富,学生还需学习”。

郑钧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夕阳下那些被江南工匠围住请教的孩子,看着周敦实和陈琳平静的笑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以为自己布下的是天罗地网,却没想到,网住的不是鸟,是龙。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些孩子背后站着的那个皇帝,那个他以为只会打仗的赵恒,心思之深、布局之远,远超他的想象。

海运遇险?人家早有备用方案。

北疆缺粮?辽东已经补上。

江南刁难?孩子们用真本事破局。

每一步,都算在了他前面。

晚风吹过剑池,水面泛起涟漪。郑钧忽然想起那句老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他的运,是不是……真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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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夕阳,也照在贺兰山深处。

李仁孝看着吴玠带来的山地营——这一千川兵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用绳索、钩爪、手弩,把据守山洞的叛军一个个揪出来。不是强攻,是渗透、分割、瓦解。

三天,只用了三天,叛军最后的三个据点被拔除。首领被生擒时,还不敢相信自己倚为天险的山洞,竟被这样攻破。

李仁孝走到那个首领面前,看了他很久。这人是他远房表叔,小时候还抱过他。

“表叔,降了吧。”他轻声说,“贺兰山的雪,今年会很大。你部族的老弱妇孺,还在山下等着领冬粮。”

首领昂着头:“要杀就杀!党项人没有软骨头!”

“我不杀你。”李仁孝摇头,“我会放了你,放了你所有族人。还会分给你们牛羊,分给你们过冬的粮食。但有一个条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送你们的孩子,去洛阳读书。读汉人的书,学汉人的字,也学党项人的历史,学怎么让族人过上好日子。”

首领愣住,随即怒吼:“你想让党项灭种?!”

“不。”李仁孝看着他,“我想让党项活下去,活得更好。表叔,你打了半辈子仗,部族是更富了,还是更穷了?孩子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首领哑然。

“陛下告诉我一句话。”李仁孝望向东方,“刀兵能得天下,但不能治天下。治天下,要靠笔墨,靠犁铧,靠让孩子们读更好的书,过更好的日子。”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首领身上:“表叔,天冷了。带族人回家吧。”

首领看着他,这个才十八岁的侄儿,眼中有了他看不懂的东西——不是杀气,是悲悯;不是征服,是担当。

许久,这个在贺兰山硬扛了三个月的汉子,忽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李仁孝扶起他,对吴玠说:“吴将军,麻烦你们护送他们下山。按陛下旨意,分粮分畜,一个都不能少。”

“殿下仁慈。”吴玠拱手,“只是……不怕他们再反?”

“再反,我就再平。”李仁孝淡淡道,“但这次,我想试试皇姐说的——以德服人。”

夕阳把贺兰山染成金色。山脚下,牛羊归圈,炊烟升起。

一场可能血流成河的平叛,就这样,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消息传到洛阳时,已是九月二十五。

赵恒看完战报,对银川笑了:“你弟弟,长大了。”

银川眼中含泪,却是欢喜的泪:“陛下教得好。”

“是他自己悟得好。”赵恒望向窗外,秋色已深,“新政就像这秋天——有人看到的是凋零,有人看到的是收获。”

他转身,对张宪说:“传旨嘉奖吴玠,加太子太保。再告诉李仁孝——西夏的边陲学堂,该开学了。”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打着旋,落在荷池里。

池中荷花早已谢尽,但水下,藕节正在泥土里悄悄生长。

待来年春风,又是一池新绿。

(第一百一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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