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大婚前一日。
洛阳城从五更天就开始忙碌。礼部的官吏们跑断了腿——彩绸要挂满主要街巷,宫灯要从城门挂到行宫,宴席要摆三百桌,宾客名单核对了一遍又一遍。
银川公主却异常平静。她坐在行馆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拓跋嬷嬷正在为她试戴凤冠——纯金打造,镶嵌七颗东珠,重三斤七两。戴久了,脖子会酸。
“公主,明日大典,您要戴这个一整天。”嬷嬷轻声提醒。
“无妨。”公主说,“比战盔轻多了。”
她在西夏时,随军出征戴的铁盔重五斤,照样骑马射箭。金冠再重,能重过江山?
门外传来脚步声。赵士程求见。
“公主,”他行礼后递上一份密报,“刚收到的。金国使者完颜希尹……失踪了。”
公主接过密报。上面写着:完颜希尹三日前离开兴庆府,行踪不明。西夏边境哨卡发现可疑商队,疑似金国细作伪装。
“夏主知道吗?”
“应该知道,但没动静。”赵士程压低声音,“臣怀疑,夏主在观望——看我们能不能化解这场危机,再决定站哪边。”
这是政治。公主懂。李仁孝把她嫁过来,既是投资,也是试探。若大宋连婚礼安保都做不好,何谈保护西夏?
“陛下知道吗?”
“知道了。”赵士程说,“陛下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们来。’”
公主嘴角微扬。这很赵恒。
“婚礼流程改了吗?”
“改了。”赵士程展开新流程图,“原定公主从行馆乘凤辇入宫,现改为骑马——这是陛下提议的,说公主善骑,不必拘礼。”
这出乎意料。公主眼睛亮了:“陛下真这么说?”
“是。陛下还说……”赵士程顿了顿,“‘朕娶的是能骑马射箭的银川,不是坐轿子的木偶。’”
公主笑了,第一次笑得真心实意。
“还有,”赵士程继续,“原定婚礼后在宫内设宴,现改为宫门前广场,与民同庆。陛下说,要让洛阳百姓都看见,他们的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风险很大——人多眼杂,安保困难。但气魄更大。
“臣妾没意见。”公主说,“就按陛下的意思办。”
赵士程退下后,公主走到窗边,望向皇宫方向。
拓跋嬷嬷轻声说:“公主,这位陛下……对您很用心。”
“不,”公主摇头,“他不是对我用心,是对‘皇后’这个位置用心。他要的皇后,不是深宫里的摆设,是能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治理天下的人。”
她转身,眼中闪着光:“嬷嬷,帮我准备明天的骑装。要红色的,绣金凤,但不能碍事——万一要动手,不能束手束脚。”
嬷嬷愣住:“动手?”
“以防万一。”公主说,“完颜希尹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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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鄂州。
韩世忠的“商队”进了城。五十辆大车,载着茶叶、丝绸、瓷器,都是硬货。带队的是个“老掌柜”,一口晋中口音,实则是韩世忠的亲兵队长。
鄂州知府王伦——秦桧的门生,亲自来查验。他肥头大耳,眼睛盯着车上的货:“这么多货,路引呢?”
“有,有。”老掌柜递上路引,底下压着十两金子。
王伦掂了掂金子,笑了:“进去吧。但最近不太平,晚上别乱跑。”
“是,是。”
商队住进城中最大的客栈。当夜,老掌柜悄悄出门,没去花街柳巷,去了城西一处僻静的宅子。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青衣布鞋,但眼神锐利。正是鄂州通判辛弃疾。
“韩将军派我来的。”老掌柜亮出信物——一枚刻着“韩”字的铜牌。
辛弃疾接过,仔细查验,点头:“进来。”
屋里简陋,但书架上堆满兵书、地图。辛弃疾开门见山:“秦桧藏在城西慈恩寺,有五十个护卫,都是江湖亡命徒。王伦知道,但装不知道——他想拿秦桧的人头,又怕秦桧的余党报复,所以观望。”
“你的建议?”
“今夜子时,我带你们去。”辛弃疾摊开一张手绘地图,“寺有三道门,前门、侧门、后门。秦桧住在后院禅房,有秘道——但秘道出口在这里,城西乱葬岗。我已经派人堵死了。”
老掌柜惊讶:“你……”
“我盯他半个月了。”辛弃疾淡淡道,“鄂州是我的辖地,不能让这老贼死在这里脏了地方。”
计划定下:辛弃疾带三十个衙役堵前门,韩世忠的人从侧门、后门同时攻入。不留活口——除了秦桧,要活的。
子时,行动开始。
慈恩寺静悄悄的。和尚们早被王伦“请”去别的寺庙“交流佛法”了,留下的都是秦桧的人。
韩世忠亲自带队。他翻墙入院,像狸猫般轻盈。五十岁的人了,身手不减当年。
禅房里,秦桧还没睡。他在写东西——不是信,是回忆录,记录自己如何“忍辱负重”,“匡扶宋室”。写到激动处,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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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踹开的瞬间,他下意识把纸扔进火盆。
“秦相爷,别来无恙。”韩世忠走进来。
秦桧看着他,忽然笑了:“韩良臣,你还是来了。”
“来送你上路。”
“上路?”秦桧站起来,“你以为杀了我,江南就太平了?我告诉你,江南三百州县的官吏,大半是我的门生。我死了,他们会闹,会乱,会让赵构的江山永无宁日!”
“那你就试试。”韩世忠拔刀,“看看是你的门生硬,还是陛下的刀硬。”
外面传来打斗声,很快平息。秦禧浑身是血被押进来,看见秦桧,哭喊:“叔父!他们……”
秦桧闭上眼。完了,全完了。
“韩世忠,”他睁开眼,眼中是最后的疯狂,“你以为你赢了吗?金国已经联络西夏,要在大婚时动手!赵构活不过明天!”
韩世忠脸色一变。
秦桧哈哈大笑:“杀我啊!杀了我,就没人告诉你详情了!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辛弃疾从门外走进来,手中剑滴着血——他刚斩了秦禧。
“韩将军,别听他胡言。”辛弃疾冷静道,“此人最擅攻心。当务之急是押他回洛阳,由陛下处置。”
韩世忠深吸一口气,点头:“绑了,带走。”
秦桧被堵住嘴,捆成粽子。出寺时,他回头看了眼燃烧的回忆录,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不是悔恨所作所为,是悔恨……没早点杀了赵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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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宫。
赵恒在试穿礼服。明黄龙袍,十二章纹,通天冠。很重,很正式,但他穿得挺直。
岳云在一旁护卫,忍不住说:“陛下,明日大典,还是多派些人手吧。臣听说……”
“听说金国要动手?”赵恒接话。
岳云一愣:“陛下知道了?”
“猜也猜得到。”赵恒对着铜镜整理衣冠,“完颜希尹消失,西夏边境异动,秦桧被捕前说的疯话……这一切,都指向明天。”
“那为何不改期?”
“改期就输了。”赵恒转身,“完颜希尹要的,就是让我们怕,让我们乱。朕偏不怕,偏不乱。婚礼照常,而且要办得比任何时候都隆重。”
他走到殿外,看着忙碌的宫人:“告诉所有人,明天该笑就笑,该喝就喝。有刺客?抓了就是。有阴谋?破了就是。大宋的皇帝娶皇后,难道还要看金人的脸色?”
这话说得霸气。岳云热血上涌:“臣誓死护卫陛下!”
“不用死。”赵恒拍拍他的肩,“好好活着,看你爹北伐成功,看燕云收复,看天下太平。”
当夜,赵恒没睡。他在御书房,召见了所有关键人物——李纲、种师道、赵士程、张宪,还有……刚刚赶回的韩世忠。
韩世忠汇报了鄂州之行,押上了秦桧。
“关进天牢,严加看管。”赵恒说,“等大婚后,公开审判。”
“陛下,秦桧说的金国阴谋……”
“朕有数。”赵恒看向赵士程,“你那边呢?”
赵士程点头:“西夏边境的‘商队’已经控制,共三十七人,都是金国死士。他们计划在大典时混入人群,制造混乱,同时……刺杀公主。”
“刺杀公主?”韩世忠震惊,“为什么?”
“因为公主有一半汉人血统。”赵士程解释,“杀了她,嫁祸给宋人,说是宋人歧视胡女,故意在婚礼上刺杀。这样宋夏联盟就破了。”
好毒的计。若成功,西夏必反,金国坐收渔利。
“公主知道吗?”赵恒问。
“臣……还没说。”
“现在去说。”赵恒道,“她有权利知道。”
赵士程领命而去。殿内沉默片刻,种师道开口:“陛下,老臣建议,明天公主身边加派护卫……”
“不。”赵恒摇头,“公主身边,只留拓跋嬷嬷和她的两个侍女。其余人,撤。”
“陛下!”众人都急了。
“刺客的目标是公主,也是朕。”赵恒说,“人越多,越乱。不如精简,让刺客无处藏身。而且……”
他顿了顿:“朕相信银川。她不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这话让众人想起公主在武学的表现,想起她在朝会上的发言。确实,那不是普通公主。
“那安保……”
“明松暗紧。”赵恒摊开大典布局图,“表面上看,护卫比平时少。但实际上……”他指着几个关键点,“这里,这里,这里,埋伏弓弩手。观礼百姓中,混入三百便衣。宫墙上,架二十架床弩——虽然射程不够,但威慑足够。”
计划周密。但韩世忠还有顾虑:“陛下,万一刺客不用刀剑,用火器……”
“那就更好了。”赵恒笑了,“洛阳的火药配方是假的,他们偷去的方子,做出来的火药要么不炸,要么炸膛。朕倒想看看,完颜希尹发现辛苦偷来的方子是假的,会是什么表情。”
众人恍然。原来陛下早就埋了后手。
会议开到三更。众人退去后,赵恒独坐殿中。
他想起穿越那天的情景,想起东京的大火,想起滝口陉的血战,想起云州的陈大锤……
这一路,死了太多人。
明天,可能还要死人。
但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窗外传来梆子声。
四更了。
天快亮了。
大婚之日,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