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7月的尾巴,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绿皮火车裹得严严实实。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煤烟混合的气息,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单调重复,像是在为这漫长的旅途敲着节拍。
萧知念靠窗坐着,额前的碎发被从车窗缝隙钻进来的热风微微吹动。她把视线投向窗外,目光随着不断变换的景色渐渐放空。
刚出发时还能看到成片的稻田,青黄相间的稻穗在烈日下低垂着头,田埂上偶尔有戴草帽的农人弯腰劳作,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气息。可越往北走,景致就越发不同。
绿色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裸露的黄土地,村庄也变得稀稀落落,房屋的样式从白墙黑瓦变成了低矮的土坯房,连天空都似乎更高更蓝了些,只是那蓝里透着一股干燥的凉意,和南方黏腻的热截然不同。
“七月底了啊……”她低声呢喃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在布满划痕的车窗玻璃上划过。
前世在南方待惯了,七月正是酷暑难耐、草木繁盛的时节,可东北呢?听人说那里夏天短,秋天来得早,说不定到了地方,早晚就要穿外套了。
她要去的红星公社,在东北的茫茫林海边上,具体是什么光景,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个伴随她穿越而来的空间。
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在这个陌生年代里唯一的依仗。
空间里的东西可是远远不够的,坐了这几天火车,她心里越来越清楚。
“还是得先种点水稻小麦。”这年头粮食有钱也不好买,更何况她没钱。
她在心里盘算着,“空间里的土地肥沃,时间流速也和外面不一样,种下去很快就能收获,粮食才是根本。”
除了主粮,蔬菜也得跟上,萝卜、白菜、土豆这些好养活又能存住的,必须优先种起来,还有西红柿、黄瓜,种点能解腻的。
她甚至想到了要在空间里开辟一小块地方养鸡,鸡蛋的营养在这个年代可是金贵东西。
至于养猪,她不行,就算养大了,她也不敢下手杀呀……
其实现在她就能意念进入空间打理这些,闭着眼,集中精神,意识就能沉入那个独立的小世界。
可问题是,每次意念进入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对外界毫无反应。就算人家把她嘎了,她也毫无知觉,还是太危险了。
有一次她趁着白微微出去打水,用意念进空间看看,谁知白微微回来得比预计早,一进门就看到她直挺挺地坐在床边,眼神发直,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中了邪。
“知念!你咋了?”当时白微微的声音都变了调。
萧知念心里咯噔一下,反应却极快,猛地“回神”,揉了揉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带着点起床气说:“没咋啊,坐着眯了会儿,做了个梦,可能有点魇着了。”她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白微微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她半天,最后也没再追问,只说:“你可吓死我了,坐着睡觉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那次可真是惊险。从那以后,萧知念再也不敢在有人的地方轻易用意念进入空间了。
现在在火车上,就更不能大意了。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车厢。
过道里挤满了人,有背着大包行李的农民,有穿着褪色工装的工人,还有几个和她一样背着帆布包、神情茫然又带着点倔强的年轻人,一看就是要下乡的知青。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眼神里却又藏着各自的心思。
火车是个小社会,也是个是非地。
萧知念前世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不少这个年代的故事,火车上更是小偷、骗子、人贩子经常出没的地方。
她一个年轻姑娘,手里揣着钱,还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学生气,正是那些人眼里的“好目标”。
她下意识想到被她放在空间里的钱,那是她全部的家当——132块3毛8分。
这钱是赵云同志还有白父跟她弟弟萧知栋给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赵云同志临走的时候说了,那下乡的补贴等她到地方之后再汇款给她,万一路上钱丢了,也还有个保障。
当然了,钱是万万不能丢的!
可萧知念心里清楚,这点钱在这个年代,看着不少,实则也不经花。
她想起前世,132块钱在2025年,连几杯像样的奶茶都买不了,更别说其他的了。
可在这里,这钱要用来买生活用品、应付各种想不到的开销,说不定还要打点人情。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里发虚,像是揣着个随时会破的气球。
“要不,去黑市试试?”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是没想过利用自己“先知”的优势赚点钱。
知道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脉络,知道哪些东西会稀缺,哪些东西会升值,按理说,在黑市上倒腾点东西,应该能赚到钱。
可风险太大了。
这个年代的黑市,可不是后世的自由市场,那是明令禁止的地方,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黑吃黑”,那些在黑市上混的人,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狠角色?
她虽然不至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姑娘,但是面对几个壮汉,双拳难敌四手,到那个时候怕也是只有跪下喊爸爸的命了。
所以别说赚钱了,怕是连本金带小命都得搭进去。
“武力值跟不上野心啊……”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还是再琢磨琢磨,先安安分分到地方再说。
她要去的地方叫红星公社,在遥远的东北,是她下乡的目的地。
听街道办的人说,那里是个生产大队,以种粮为主,条件比较艰苦,但好歹是个能落脚的地方。
“到了红星公社,先稳住脚跟,把空间利用起来,解决温饱问题,再赚点小钱钱。”她在心里给自己制定计划,“然后,就是高考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眼神亮了起来。
1975年,距离1977年12月的高考,只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上一世,她是正经的985毕业生,可她心里清楚,自己绝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能考上全靠高中三年没日没夜的苦熬,刷题刷到手指起茧,背书背到嗓子冒烟。
这一世,她要参加的高考,据说难度不高,大概就是初中毕业的水平。
可这并不意味着容易。
她记得历史书上的数据,恢复高考的第一届,报名的考生将近六百万,最后只录取了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听起来不少,可放在六百万里,就是三十个人里挑一个。
那可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都马虎不得。
“必须早点准备。”萧知念攥紧了拳头。
别人或许还在浑浑噩噩地等待,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但她知道。
这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是她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不能浪费。
语文、数学、政治、英语……她得把前世学过的知识捡起来,还要适应这个年代的考试大纲。
她记得空间里有几本她下乡前顺手找到塞进空间的高中课本,还有几本数学练习册,回去得好好利用起来。
火车上太吵,不适合看书,那还是闭目养神来得实际。
窗外的景色还在不断后退,已经能看到成片的玉米地了,高高的玉米秆像卫兵一样排列着,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远处的山坡上,甚至能看到零星的松树,墨绿色的,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东北越来越近了。
萧知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忐忑和迷茫。
前路或许艰难,但她有空间,有未来的记忆,还有颗想要躺平的心。
“哐当,哐当……”火车继续向前行驶着,载着满车厢的疲惫和希望,奔向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