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盯着车间顶棚那片漏光的破洞看了许久,灰尘在光柱中翻滚,像他理不清的思绪。
白松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麻木地把钢板搬到推车上。
昨天李小眉约他见面,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去。
该说的早已说清——他家拿不出李家要的彩礼,更不可能答应换亲,让继妹萧知念嫁给李小眉的弟弟。
想到李小眉竟提出这样的主意,白松心里就发凉。
知念虽不是他亲妹,但自从赵云嫁过来,一直安分守己,勤快,怎能为了他的婚事就把她推入火坑?
“白松!下班了!”工友的喊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他抬头,窗外已飘起细雪。
钢铁厂家属院里,年味渐浓。
各家各户开始张贴春联。
孩子们提前穿上补丁较少的新衣,在楼道里追逐打闹。
要说家属院里毛笔字写得最好的,非赵大婶的丈夫李大伯莫属。
每年除夕前,他家总是门庭若市,前来求对联的人络绎不绝。
赵大婶站在门口,满面红光地接待着邻居们,手上不时接过人们送来的鸡蛋、糖果等小礼,笑声隔着几栋楼都能听见。
“萧婶子也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赵大婶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几分,看着萧母拿着红纸走来,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他赵大婶,麻烦老李给我们家写副对联。”萧母笑着递上红纸。
赵大婶不接,只是斜眼打量着萧母:“哟,你们家那两个宝贝儿女呢?怎么不自己来?是看不起我们家老李的字吗?”
萧母一愣,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孩子们有事,我就自己来了。”
“有事?”赵大婶提高声调,“怕是心里有鬼吧?上次在供销社还挤兑我,害我肉都买不成,连句道歉都没有!”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热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萧母确实不知此事,但仍陪着笑脸:“孩子们不懂事,我替他们赔个不是。大过年的,邻里邻居的,就麻烦李大哥写一幅吧。”
赵大婶冷哼一声:“不敢当!我们家的字配不上你们家,请回吧!”
萧母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见对方这般刁难,当即黑下脸,抓起红纸转身就走:“不写拉倒!还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妈怎么了?”萧知念从厨房窗口看见母亲气冲冲地回来,低声问身旁的弟弟萧知栋。
“肯定是在赵大婶那儿受气了。”萧知栋耸耸肩,“咱俩躲远点,别成出气筒。”
话音刚落,萧母已推门而入,把红纸往桌上一摔:“你们两个!跟赵大婶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知念和萧知栋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妈,也没有什么,就是看见她也要要去供销社,我们三个就跑快点去买肉而已啊。”萧知念小声解释。
“那她刚才怎么说你们抢她的肉?”萧母怒气未消,“害得我丢这么大脸!对联也没拿到!”
萧知栋嘟囔:“她那是不讲理,李大伯的字也没多好,还不如姐写得好呢。”
萧母一愣,转向萧知念:“你会写毛笔字?”
萧知念轻轻点头:“在老家跟爷爷学过一些。”
“怎么不早说!”萧母眼睛一亮,“快!自己写!写得好一点,让那势利眼看看!”
萧知念有些犹豫,但在母亲坚持下,只好铺开红纸,磨墨执笔。
萧知栋在一旁帮忙压纸,萧母则站在门口,似乎准备一旦对联写好,就要出去炫耀一番。
白松推门进屋时,正看见萧知念伏案书写,侧脸在光线下下显得格外专注。
他站在门口,一时愣了神。
“哥,你回来了!”萧知念抬头,对他浅浅一笑。
白松点点头,走近一看,不禁惊讶:“这字写得真好,比李大伯的强多了。”
“真的?”萧知念脸上泛起得意。
“真的。”白松认真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萧知念那双明亮的眼睛上。
除夕夜,白家终于贴上了春联。
萧知念的字清秀有力,引来邻居们啧啧称赞。赵大婶从旁经过,脸色铁青,快步走开。
萧母得意洋洋,早上的不快已烟消云散。
她在厨房里忙活着年夜饭,萧知栋在旁边打下手。
白松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心思却飘到了李家。
他不知道李小眉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跟他一样,望着同样的夜空。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李小眉站在自家昏暗的房间里,死死盯着白家的方向。
她手中攥着一封未曾寄出的信,指节发白。
“白松,你若是应约,我怎么会要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喃喃自语,眼中蓄满泪水与恨意,“还有萧知念,凭什么看不上我弟弟?凭什么!”
直到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小眉都怨恨上了白松,怨恨上了整个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