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念一踏进国营饭店的门槛,刚才被追踪的紧张感和警惕心,像是被这股烟火气瞬间冲散了大半。
鼻尖萦绕着红烧肉的醇厚甜香、煎饺的油润焦香,还有辣椒炒肉那股子霸道的鲜辣气息,肚子里的“五脏庙”顿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强烈抗议,叫嚣着要立刻得到满足。
果然,美食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萧知念深吸一口气,眼神亮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刚才那点不顺心?在美食面前,暂时先靠边站吧!
她走到柜台前,看着墙上挂着的黑板菜单,对于长期都啃馒头的人来说,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寥寥几种菜品,每一种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服务员是个穿着白色围裙、袖子挽到胳膊肘的中年大姐,见她过来,头也没抬地问:“同志,要点啥?”
萧知念几乎没怎么犹豫,语气干脆:“两份红烧肉,一份煎饺,一份辣椒炒肉,再来一碗大米饭。”
她报菜名的语速又快又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服务员心上,让对方忍不住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
这年代,物资紧张,肉票更是金贵得很,寻常人家逢年过节能割上半斤肉改善伙食就不错了。
可眼前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穿着也普通,居然一开口就是两份红烧肉?
这手笔,也太“壕”了点吧?
服务员咂咂嘴,一边拿起笔和票据本,一边慢悠悠地算账:“两份红烧肉,每份四两,一共八两,按市价算,加上煎饺、辣椒炒肉和米饭……总共是五块两毛钱,外加九两肉票。”
她说完,又特意看了萧知念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你确定要这么点”的意思。
毕竟,这一顿饭的花费,差不多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好几天的工资了。
换做平时,萧知念掏钱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肉疼一下,心里盘算着这钱能换多少东西。
但今天,刚从黑市那种刀光剑影(虽然没动手,但气氛够紧张)的地方出来,又被人追踪盯梢,心里憋着一股气,正需要用美食来狠狠犒劳自己,安慰那颗“受伤”的心。
所以,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实际从空间里掏出装钱的小布袋子,麻利地数出五块两毛钱,又从夹层里抽出九两肉票,一起递给服务员,语气肯定:“没错,就这些,麻烦快点上。”
服务员见她真拿得出钱票,也不再多言,收了钱票,开了单子,喊后厨备菜去了。
萧知念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这里视野好,能看到外面街道的动静,也方便观察店里的情况。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店里这会儿不是正饭点,人不算太多,但也坐了六七成。
三三两两的食客低声交谈着,筷子碰到搪瓷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后厨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喧闹。这声音让萧知念觉得无比安心。
没过多久,菜就开始陆续上桌了。
首先端上来的是红烧肉,满满两大盘,色泽红亮诱人,肥瘦相间的肉块浸泡在浓稠的酱汁里,散发着甜而不腻的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紧接着,金黄酥脆的煎饺、油光锃亮的辣椒炒肉,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也一一摆上了桌。
瞬间,整个桌子都被食物填满,那股子香气更是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引得周围几桌的食客都忍不住频频往她这边看。
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带着点酸溜溜的。毕竟,在这个年代,这样一桌“硬菜”实在太扎眼了。
萧知念对此毫不在意。
她的脸皮,在经历过黑市和家属院大娘们的讨价还价和各种奇葩人和事后,早就修炼得比城墙还厚。这点打量的目光,对她来说跟挠痒痒似的。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吹了吹,塞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抿,肉皮的胶质瞬间化开,肥肉不腻,瘦肉不柴,酱汁的鲜甜完全渗进了肉里,满口生津。
“唔……好吃!”萧知念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所有的烦恼和疲惫,仿佛都随着这口肉咽进了肚子里。
她不再理会周围的目光,埋头苦吃,筷子动得飞快,大有风卷残云之势。
就在她吃得正香的时候,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在她桌边响起:“同志,这里没人吧?我们能坐这儿吗?”
萧知念抬眼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的碎花棉布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还算体面。
她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五六岁的样子,睁着大眼睛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神里满是渴望。
国营饭店里拼桌是常事,尤其是饭点人多的时候。
但萧知念扫了一眼四周,这会儿明明还有不少空桌子,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也就只坐了一个人,对面还有三个空位。
这女人放着距离近的位置不坐,偏偏要来她这张已经有人的桌子,未免有点刻意了。
萧知念心里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她没心思跟人客套,只想赶紧吃完她的饭。
那女人见状,立刻拉着两个孩子坐下,嘴里还假惺惺地说了句:“谢谢你啊同志,主要是孩子吵着要坐窗边。”
萧知念没接话,继续吃她的红烧肉。
然而,坐下之后,那女人和两个孩子的目光,就跟长在了她的饭菜上似的,黏糊糊地挪不开。
尤其是那两个孩子,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红烧肉和煎饺,喉咙都在不自觉地滚动。
那女人也不避讳,一边假装给孩子擦手,一边用眼角余光不停地瞟着萧知念的盘子,那眼神里的“馋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萧知念何等精明,一看这架势,心里就门儿清了。
这哪是拼桌,分明是想过来“蹭饭”的,说不定还等着她客套一句“要不要尝尝”?
想得美!
萧知念在“护食”这件事上,向来立场坚定,从不含糊。
她自己辛辛苦苦(冒着风险从黑市换钱票)买来的美食,凭什么要分给不相干的人?
她懒得跟他们计较,只是手下的速度更快了。
夹肉、扒饭、吃煎饺,动作一气呵成,嘴里咀嚼的速度也丝毫不见放缓。
对面的女人大概没料到萧知念这么“不懂事”,不仅不主动打招呼攀谈,反而吃得这么投入,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们。
她脸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时不时咳嗽两声,或者故意提高声音跟孩子说话,试图引起萧知念的注意。
可惜,萧知念完全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对她的小动作充耳不闻。
很快,一盘红烧肉就见了底,萧知念甚至还意犹未尽地用勺子把盘子里的酱汁都刮了刮,拌着米饭吃了下去。
她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感觉一半的灵魂都被这红烧肉治愈了。
然后,她放下筷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打开饭盒,她利落地把另一盘还没动过的红烧肉和剩下的大半盘煎饺,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一通操作下来,把对面的女人和两个孩子都看呆了。
那女人的眼睛都直了,她本来还等着萧知念吃不完,说不定能“赏”她们一点,或者至少能多看一会儿解解馋,没想到人家直接打包了!
而那两个孩子,眼看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和煎饺被装进了饭盒,再也忍不住了。
那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扯着他妈妈的衣角喊:“我要吃红烧肉!我要吃饺子!妈妈,我也要吃!”
女孩也红了眼圈,虽然没哭出声,但看着饭盒的眼神充满了委屈。
那女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看着萧知念的眼神里带着点怨怼,好像是萧知念抢了她孩子的食物一样。
她尴尬地哄着儿子:“乖,别哭别哭,妈妈也给你点了,等会儿就上来了……”
萧知念正好盖好饭盒,听到这话,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用一种格外“真诚”的语气对那女人说:“大姐,孩子都说要吃红烧肉和饺子呢。趁着大厨还在做,你得赶紧去催催,或者再加一份?不然等下卖完了,可就真没有了。”
她说完,也不等那女人回应,拎起自己的帆布包和装满了食物的饭盒,从椅子上站起身,迈着一种近乎“拽拽”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国营饭店。
只留下那女人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和一脸茫然的女儿,在满桌狼藉(萧知念吃空的盘子)的桌子旁,接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得无地自容。
萧知念走出饭店,外面的空气带着点热意,她也毫不在意。
她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又掂了掂手里的饭盒,心情大好。
至于饭店里那个女人和孩子?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敢打她食物的主意,还嫩了点。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朝着平时牛车停靠的的方向走去。
吃饱喝足,又“气”了下想蹭饭的人,感觉刚才被跟踪的阴霾,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过,那个“光哥”和黑市的事,她可没真的忘记。
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解决。
眼下,还是先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和美食带来的满足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