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群因贼人奔逃和妇人哭喊而愈发混乱,惊叫声、躲闪声、斥骂声交织一片。
赵佖侧耳倾听,缓缓引弓,弓弦如满月,箭镞微颤,指向窗外纷扰的街市,却并未即刻松弦。他现在是装瞎,只能等那贼偷再次发声,才能动手。这样便可以再用“听声辨位”为射中他的借口。
庞秋霞见赵佖竟真的要开弓射那奔跑中的贼人,一双美眸不由得睁大了。
她虽不信赵佖能射中,但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期待。
庞万春亦是箭术行家,一见赵佖凝神侧耳的姿态,便知其欲以“听声辨位”之术射箭。他心中暗自摇头。
此时街市人声鼎沸,脚步声杂乱,要锁定那贼已属极难。
更要命的是街上行人众多,贼人混迹其中,箭出之后若有丝毫偏差,便是误伤无辜。换做自己,在此情境下出手,把握也不过五五之间。
眼看那贼人凭借灵活身法,连撞数人,便要拐入一条狭窄巷弄,一旦进去,再难瞄准。庞万春忍不住出声:“大官人,庞某也略通箭术,此贼狡猾,街上人多,不如让庞某试”
他话未说完,武松、史进几人已相视而笑。顽本鰰占 耕薪嶵全
史进更是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庞万春的肩膀。
“庞家哥哥,你且安心坐着!这等毛贼,我家哥哥一箭便能叫他趴窝!”
就在庞万春将信将疑之际,赵佖似乎终于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时机。他陡然开口,声如金石,穿透嘈杂。
“那贼子!给我站住!”
这一声断喝,中气十足,竟让街上纷乱为之一静。
那正埋头狂奔的贼偷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张望,口中犹自逞强:“哪个不要命的敢管爷的闲事!信不信老子”
“咻!”
贼人“哎哟”一声惨嚎,左膝处已多了一支颤动的羽箭,贯穿而过!他瞬间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未等他痛呼出声,第二箭已衔尾而至,“噌”地一声,穿透其右肩胛,强劲的力道竟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一仰,“夺”地钉在了身后的土墙之上!
贼人手中的钱袋“啪嗒”掉落。
他像只被钉住的蛤蟆,徒劳地扭动,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整个酒馆二楼,霎时间鸦雀无声。
庞万春双眼圆睁,嘴巴微张,死死盯着窗外那被钉在墙上的贼人,又猛地扭头看向窗边缓缓收弓的赵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6妖看书惘 无错内容
如此环境下,听声辨位!
又是连珠双箭!
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饶是他庞万春自负箭术超群,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盲眼青年的手段,骇人听闻!
庞秋霞更是惊得掩住了小口,看看窗外,又看看赵佖蒙眼的布条,一颗心怦怦直跳。
第一箭或许是蒙的,可这紧随而至、力道角度都妙到毫巅的第二箭,绝无侥幸!
他难道没有瞎,能看见?不然怎会这么准!
一个令她面红耳热的念头猛地窜起:若他并非真盲,那先前在房中
“姐姐!你看!我没骗你吧!”花小妹兴奋地摇晃着庞秋霞的胳膊,小脸上满是骄傲,“赵哥哥的听声辨位之术,是不是天下无双?”
庞秋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讷讷点头。
听声辨位竟能练到如此境界?
这需要何等惊人的耳力、心力与手感!
这手箭术,“天下无双”四字,并非虚言。
同时,一股莫名的惋惜涌上庞秋霞心头。
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偏偏目不能视,老天爷何其不公!
“哥哥真是好箭法!痛快!当饮一大碗!”鲁智深率先打破沉默,酣畅大笑,举起海碗一饮而尽。
武松也笑着举碗:“哥哥神射,从未失手!干!”
酒馆内外,片刻的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那失钱的妇人抢回钱袋,哭着冲进酒馆,便要向赵佖叩头。
赵佖让史进又取了些散碎银子给她,嘱她好生为孩子治病。
妇人感激涕零,几乎哭晕过去,被史进扶住:“大娘不必如此,我家哥哥人称‘夜游神’,惯常扶危济困,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赵佖闻言,心下苦笑:这“夜游神”的名号,怕是真要坐实了。
风波平息,众人重新落座,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
庞万春见识了赵佖神乎其技的箭术,心中拉拢之意更盛。
他举碗敬酒,言辞恳切:“大官人神箭,庞某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佩服!这碗酒,敬大官人!”
众人推杯换盏,喧闹热烈。
谁也没有注意到,酒馆门口角落里,一个头戴范阳毡笠、身材七尺五六、面皮上老大一块青记、腮边微露赤须的落魄汉子,正死死攥著一柄带鞘的宝刀,目光复杂地望向赵佖这一桌。
他脸上神色变幻,屈辱与挣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紧刀,迈步向赵佖走来。
史进眼尖,见这陌生汉子持刀靠近,立刻警觉起身,按住刀柄喝道:“那汉子!止步!休要再往前!”
杨志脚步一顿,却并未退缩,双手将怀中宝刀平举,目光越过史进,直直看向主位的赵佖,声音沙哑。
“这位大官人,可愿看看在下的刀?”
鲁智深正喝到兴头上,最烦人打扰,粗声道:“卖刀的去街上吆喝!没见洒家正与兄弟们吃酒?休来聒噪!”
杨志面皮上青记颜色似乎更深了些,他强忍羞愤,沉声道。
“在下并非寻常卖刀匠人。我乃五侯杨令公之孙,杨志。此刀乃祖传宝刀,不敢使其蒙尘于市井,故寻英雄相售。”
最后两字,他说得极为艰难。
“杨令公之后?”鲁智深醉眼瞪着杨志,“哈哈,你这厮,编谎也编个像样的!杨门虎子,岂会沦落到沿街卖祖传宝刀的地步?速速离去,莫惹洒家动怒!”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刺进杨志心底最痛处。
他浑身一颤。
悲愤、羞惭、无奈。
是啊,想他杨志,三代将门之后,名满天下的杨家将子孙,也曾是殿司制使官,如今却要靠变卖祖传宝刀度日!
高俅老贼!奸臣当道!